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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這裡,她便兩眼直勾勾的望住聖人,李潼被她瞧得自有幾分尷尬,轉頭避開娘子視線,但也用肯定的語氣回答道:「我雖然不必承受孕育生產的辛苦,但當年播種時的濃情快樂也不會轉眼忘記。
血脈延傳的親生孩兒自不會純作用具使用,蕃國如今情勢焦灼、鬥爭激烈,盛年的君主尚且不能保護自身,又怎麼會讓我孩兒入此狼窟!大唐國運今之雄壯,是我將士用命、文武用功辛苦締造,並不在於門戶內的情勢調和。
乞力徐在其國中既非良佐,在外也絕不是什麼算無遺策的智者。他所見若僅止於此,可知器具有限,蕃國無人,難窺大國用計之雄大!」
「夫郎真不會出遣孩兒?我母子得此恩庇,我真不知該作何回報……那就、那就卸此懷抱負累後,奮力再為宗家多添人口!」
聽到聖人這麼說,葉阿黎頓時便破涕為笑、感動至極。
她雖然出身蕃國,但卻是被國中權貴們逼迫得出逃投唐,縱然心中還有些許家國情感殘留,但也絕對敵不過發於天倫的舐犢之情,是絕對不捨得自家孩兒遠離父母親人,再赴蕃國那兇險之地。
但葉阿黎這份感動,李潼卻有幾分慚愧,他擁抱住這娘子嘆息道:「娘子生產在即,我本不想此際騷擾。但眼下既然已經言及於此,便就將一些真實的計議向娘子你稍作剖析。
蕃國那疆域土地,我並無盡擁統略的心跡,但西康是我同娘子良緣締結的開始,於情於理都該交由我兩孩兒繼承延傳。這並不是對四郎的刻薄加害,是他與生俱來便該享有的父母恩澤。」
聽到兒子終究免不了要就封遠疆的命運,葉阿黎自是情急,但不待她開口爭辯,李潼便又繼續說道:「我對孩兒的關愛,並不比娘子們更少。
道奴入世即享尊榮,我尚且要養育可觀才許他出見世人,恐他受世道的減輕。四郎既食遠封,當然要更加慎重,絕不會讓他黃口之年便驟離父母。
彼方風物制度殊異中國,雖智勇雙全的壯士尚且不能從容施治。我既然降賜孩兒,便絕不是一份窮山惡土、刁邪滋生的凶業,封藩建制、名分即定之後,尚有十數年時光可以肅清興治。
在國在家,我或情有為難、不能盡允娘子,但來年孩兒出藩就國之期,娘子幾時點頭,我便幾時放行。孩兒成人之後,總不如幼少時憨性可愛,或許那時娘子已經厭惡他漸拙的德性。驅此拙長之後,留他妻兒在京,我兩人也不失弄孫的天倫之樂。」
葉阿黎聽到這裡後,雖然仍沒有牴觸盡釋,但知道孩兒並不會在幼少時便離家去遠,心裡總算安心幾分。
老實說,對於西康這一份產業傳承給親生的孩兒,她也並不是全無意動,畢竟這樣的處境安排又比在京中虛封唯食、做一個閒養親王更超然一些。
在略作沉吟之後,她便又說道:「乞力徐此番入見進言,或也暗存希望夫郎如此的打算。此類孫波故眾舊唯依仗贊普之勢才得與山南、象雄徒眾爭鋒,今西康歸我、其本土無存,若少主臨國,乞力徐又無欽陵之狂悍,勢必更難自保,唯有外求大唐,才能不失仰仗。使我孩兒封建彼方,他可做一份蕃國內的助力,但這老物奸詐,情勢穩定之後還是不可久留!」
見葉阿黎已經開始為未來西康的安定做打算,李潼心裡也鬆了一口氣。心中計議即定,他自然不會受內宮婦人的影響,但若能於情於事都得融洽,那自然是最好。
第1028章 佳節令時,不誤教子
葉阿黎並不是什麼未經世事考驗的名門嬌女,也頗有情緒的自我調節能力,尤其得到聖人許諾並不會在兒子少時便遠遣就藩之後,心情也得有好轉。
在聖人的體貼照顧下,她在房間中稍作梳洗、整理了一下儀態,這才又展顏笑道:「家人們想是已經等急,全怪我一時執迷鬧性,耽誤了佳節團聚的歡樂時光。」
「娘子不如就在舍中歇息,佳節每歲都有,只要情義融洽,大不必勉強支撐。我也會早些歸來,伴娘子此夜細話。」
這娘子身懷六甲又長跪大半天光景,眼下望來已經頗有疲態,李潼便上前體貼說道,希望娘子安心休息。
葉阿黎聞言後則搖了搖頭,伸出手與聖人十指相扣,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此前諸娘子多來探望勸說,妾只沉默不應,此際卻不好讓她們繼續擔心下去。郎君自是胸懷天下的偉岸丈夫,難得尚能不失體貼家中細小的溫柔用心。妾少時深歷情事乖張的家境,唯入此門之後才知世道人家和睦相處的溫馨,更不想因我一人破壞掉這一份融洽歡樂……」
李潼聽到這話,心中也是憐意大生,便也不再多作勸說,轉回前殿裡吩咐安排步輦,並著員前往內宮尚食局召來兩名司藥女醫一併跟隨前往。
此時的上陽宮本院已經是張燈懸彩,雖然眼下天色還未入夜、不需掌燈,但在秋日夕陽餘暉的照耀下,各類裝飾物也都五彩繽紛,甚有節日的喜慶氛圍。
幾名嬪妃在正殿中陪著太皇太后並皇太后閒坐,一眾小兒女們則就在殿外廊下鬧騰不休。
開元七年聖駕東行的時候,因兒女們年齡尚小沒有同行,這一次同來東都可以說是生平第一次的長途旅行。
行途中各種新奇的風物已經讓他們驚奇不已,而洛陽有別於長安的宮苑建築格局也讓他們充滿了探索的樂趣。一趟行程下來非但沒有感覺到疲憊,抵達東都之後的第二天便在諸宮苑之間遊覽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