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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諸眾看到這裡,一時間也是群情涌動,原本一開始還有人取笑年輕人不自量力的多管閒事,待見他竟然連如此名馬都捨得送出,只為解救道途相見一個不起眼的奴僕,自是對其刮目相看。
唐人世風本就勇健尚義,在場眾人誇讚年輕人高義之外,對於貨主的貪婪殘忍也都分外的不恥。這會兒人群中便有人叫喊道:「人間血氣,豈在一人!義士無需折馬,咱們在場人眾敢捐半端一錢,也能湊足這奸商貨錢!」
那人可不只是說漂亮話,喊話的同時越眾而出,行囊中掏出數百枚紮成一束的開元通寶,直接摔在貨主腳前的泥地中,怒聲喝道:「點收!」
說完之後,他更頭也不回的離開此處。有了這一個人作為表率,周遭圍觀者紛紛做出響應,或錢或絹,很快便在貨主面前聚成一小堆。
所謂眾怨難犯,那貨主雖然人多勢眾,但當此要道上,往來者絡繹不絕,人人怨望向他,也讓他驚悸不已,連連拱手作揖:「夠了、夠了……」
一件事情到此已是圓滿解決,那個年輕人臉色變幻不定,突然振臂大喊道:「請群義留步,容楊某報還!」
喊話間,他轉過頭去,望著駿馬一臉不忍,但還是咬牙揮臂,抽出劍來斬在馬頸,一匹駿馬就這樣哀號倒地。
年輕人轉望向驚愕眾人,神情雖有幾分悲傷,但很快又振奮起來,面向眾人微笑道:「良駒雖難得,我獨好公義!道途殺馬、犒請群義,也請捐輸財貨、行善助義之類飽餐此途!」
眾人見年輕人如此,更是哄然叫好。而那貨主見狀,神情更是驚慌,根本不敢收取攤在一地的財貨,驅趕自家奴僕駕駛著貨車趕緊上路,至於那個被他鞭打重傷的車夫,自然也被遺留在了原地。
年輕人讓自家隨從將馬屍搬抬到道左草叢,引渠水沖刷乾淨。同時也有人將那名被眾人營救下來的車夫搬到溪流旁,當其人身上那些泥漿血水被沖洗乾淨後,更露出一具瘦骨嶙峋的身體,鞭痕羅列,血肉翻轉,望上去很是悽慘。
「在下略通岐黃,行囊恰有金瘡藥物,盼能稍盡人事。」
人群中一駕馬車上又走出一個身穿布袍的清瘦中年人,如果劉幽求等人還留在這裡,一定能認出來這正是他們離開神都後一路追蹤卻不見蹤跡的周興。
周興一身布衣的尋常行旅裝扮,眉眼之間雖然仍有一股盤桓不散的陰鷙,但當他排開眾人,耐心為傷者診治的時候,誰也不會猜到這個望似尋常行人正是令天下人都咬牙切齒的周興!
周興本就積年的刑徒,怎樣悽慘之人也都見過,由他出手很快便將傷者傷勢給處理一番,又獲得周遭圍觀者一通喝彩。
這時候,年輕人也主持分割馬肉並眾人捐輸財貨返回完畢,轉過頭來又對周興連連道謝,想要支付診金,周興自然不會收取。
「少年仗義行途,讓觀者欽佩。只是你這奴僕仍需細養,不可再受顛簸勞累。我行裝尚有閒車一駕,不妨同行一程,到了前方邸店,再作計較?」
周興望著年輕人,也是一臉的欣賞,並主動邀請他同行。
年輕人聞言後便點點頭,他隨從也有騎馬或騾駒,也實在不適合運輸傷者。
「在下蜀中成都人士,楊門諱顯宗,未知足下高第?」
再次上路時,年輕人與周興共乘一車,並主動自我介紹。
周興聞言後只是捻須微笑道:「區區不過高門一走吏,不足掛齒。楊郎奔行在途,歸鄉還是游離?」
年輕人楊顯宗對主動幫他的周興印象很好,聞言後也不隱瞞,便笑道:「在下只是門中一厭兒,親長敦促欲作舉業,東行神都,游居幾月也無起色。恰聞朝中有一大凶走出帝宅,世道多有尚義徒眾要追逐殺之,左右無事,並襄盛舉。」
周興聽到這話後,神色就變得有些不自然,開口問道:「楊郎言中所謂大凶,不只是……」
「原秋官侍郎周興,如今見厭斥出,此賊血啖人命以求榮,作惡無算,正當趁時殺之!暴惡者,天厭之,其人尚未離都,驛途行止已經泄露於坊野,神都市肆更有人明價數百金求其首級……」
年輕人侃侃而談,渾然不知正主就在他的面前。
第0169章 酷吏授首
被人當面罵作大凶,還口口聲聲要仗義殺之,周興心情之惡劣可想而知。
但他也自有幾分不作七情上面的城府,待到年輕人說完之後,他才徐徐開口說道:「周興其人其事,我在都邑也有耳聞,只是好奇楊郎何以如此急欲殺之?」
「楊郎道途行義,為一不相干的走仆輕舍名馬,在所不惜,可知必是家境優渥,周興一命或直千金,也難蠱惑楊郎此類徒眾。但若為公義,周興凡案查諸眾,俱在上意下情,公義不在刑司,反在草野?則朝廷律令格式,又置何地?」
年輕人聽到這話後,不免微微錯愕,但片刻後就笑了起來:「察足下言行心跡,怕不止高門走吏吧?朝堂有朝堂的章制,草野有草野的義氣,如果能上下相通,一言論之,則海晏河清,大治之世。但如果各有不同的道理,則在朝論儀軌,在野講倫義。
我與足下相逢野途,不與你論堂皇是非,一人行惡以致群情洶湧,即是道左相逢,無問緣由,一劍殺之!朝堂朱紫者,難免昏聵,草野寒士中,亡命勇出。今日某在江湖,自然只是勇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