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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個永安王不識抬舉,說話遮遮掩掩太不爽快,辜負了名字里那個「義」字,自然讓薛懷義大大掃興。
見薛懷義似乎有離去之意,李光順有些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施禮道:「冒昧請問薛師,太后行詔起築慈烏台,未知工事籌備如何?」
薛懷義聞言後,眉頭便皺了一皺,隨口回答道:「明堂是國之大禮,天堂又起築在即,余者小事,留後再論。王是名門貴種,還這麼不識大體?」
聽到這一回答,不獨李光順滿臉失望,就連李守禮都神色一急,搶步上前要作爭論,卻被李潼抬手拉住制止。
他早知武則天對他們一家是無所謂的態度,對薛懷義的回答也不感意外。
「薛師且慢,請稍移尊步,是了,就是這裡。」
李潼行上前推了推薛懷義,讓他站回陽光射入廳堂的區域,然後便覺得眼睛一閃,華麗的僧衣、鋥亮的腦殼,在陽光照耀下真是熠熠生輝。
薛懷義有些狐疑的看看李潼,見他只是怔怔端詳自己腦殼,頓時有些不自在:「永安王要望什麼?」
「守義樂養生,好玄逸,也淺涉望氣之法。薛師印堂,赤光暗聚,或鴻光,或凶光,也是不敢篤言。」
李潼小退一步,開口說道。能不紅嗎,且不說那紫紅僧衣的映襯,老小子在席光用手掌擦腦殼便不下十幾次。
人走運了,再大問題不是罪過,倒霉了,喘口氣都十惡不赦。
載初年間有奇才傅遊藝,熱心擁立,區區一年之內由一縣主簿升為鸞台侍郎而拜相,一年之內歷青綠朱紫,號為四時仕宦。但到了武周革命後的天授二年,傅遊藝夢登湛露殿,以謀反罪而死。
按照這位老先生一飛沖天的勢頭,不要說夢登湛露殿,夢騎武則天又如何?和尚睡得,我睡不得?無非履極在即,武則天自己也方寸失衡,濫賞之後自己回味過來也覺得丟臉,隨便一個藉口料理了。
李潼走運還是倒霉,自然也只在武則天的一念之間。
如果連這樣一句模稜兩可的屁話都能讓武則天肝火大動,他也不必再費心搞什麼騷操作,洗洗乾淨等著丘神勣來收腦袋,順便陷害一下他四叔李旦吧。他至今所擁有的活動度,也是這樣一點一點的前拱試探出來。
但薛懷義聽到這話,卻頓時警覺起來。說到底,他心裡還是將永安王當作能夠通幽徹玄的奇人,否則不至於一見面就拉住對方追問不休。
更何況,他是翻閱過存放在內署有關永安王的籍冊,心知那一首《慈烏詩》的來歷。就連神皇都對此深信不疑,遍示台省重臣。薛懷義誰都不相信,但卻絕不會懷疑神皇,神皇都這麼做,可見永安王的確不凡。
再者他哪怕神經再怎麼大條,也不好將此困惑追問神皇。
因是,聽到永安王這麼說,他心裡多多少少是有些忐忑,剛顯露出來的倨傲姿態頓時又收斂回去,拉住李潼低頭將腦殼頂在他面前,又說道:「王再仔細看看,究竟是鴻光還是凶光?」
「我也只是淺涉微末,於己尚且不敢篤信,更不敢夸言欺詐,邀寵於人。料想薛師恩眷深沐,應是鴻光更多。但我還是建議薛師能訪問道德高士,所觀所言自然要比我更加可信。」
此前李潼言語遮遮掩掩,薛懷義懶得琢磨,可是現在關乎自己切身,卻是依稀有些聽明白了。無他,當年他在坊野流竄賣野藥的時候,此類說辭也是不陌生的,模稜兩可,讓你細品。
他自己自然是瞎糊弄,但永安王是不是,還真不能確定。但薛懷義也決定,稍後一定要找一些道德玄士給自己稍作張望,占卜一下勢頭如何。
李潼難窺薛懷義心聲,但能猜到,要的就是你疑神疑鬼。等到你去訪問其他人,無非眾口一辭的阿諛,即便搞些什麼祈禳,也不過敲詐你的財貨。
但只有我能篤言,你有刀兵血光之厄:誰能想到這樣一個草包大將軍,真有能夠統率大軍出征的一天?
明年突厥犯邊,是否偶然事件不好說。但即便武則天眼下已經有了解決將相的思路,料想不會提前大半年就告訴薛懷義,這大嘴巴實在也難保守秘密。
否則哪天道左遇見張光輔,彼此大眼瞪小眼,說不定熱血上涌指著對方就罵:老小子你小心點,等幾個月就弄死你!
第0061章 佳人再贈香
有了這一話題打岔,再見天色尚早,薛懷義便也不急著離開,轉回室中入座,視線又落回攤放在憑几上下的那些文稿,似乎想起了什麼,在那些紙張中翻撿片刻,抽出一張線條凌亂的紙張,這才抬頭望向李潼。
「是了,剛才就有一些奇怪,王這一張塗畫勾勒何物?是否某種新異軍戲?」
李潼聽到這問題,心弦陡然繃緊,連忙移步上前,待見那塗畫內容後,這才緩緩鬆一口氣,轉笑道:「拙筆閒塗,倒讓薛師誤解。這哪裡是什麼軍戲,不過近來出入內教坊,偶見伶藝者排習尋橦、繩舞等戲,歸來雜思,隨手勾勒。」
說話間他也又坐回席中,並示意兩個神態不一的兄長一同入座,並向薛懷義說道:「久來安居禁中,生性恬淡篤靜,軍戲之類,既無緣見,也實在不喜。血氣之勇,實在乏乏,倒讓薛師見笑了。」
聽到李潼解釋,薛懷義便又來了興趣,將那張圖畫捧在手中仔細觀察,並隨口對李潼說道:「軍卒粗鄙,善男不為。王是天家貴種,我是恩眷閒人,好喜樂厭疲勞,說什麼見笑不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