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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他有此長才,所以也是愛切訓深。如果他只是閒庭榮養的豚才,何必要對他念念不忘!」
太平公主聞言後仍是忿忿難平,稍作沉吟後,才又正色道:「我知他不會盪失輕重,凡有作為都有自己的考量。但若諸情俱隱懷內,也難免讓關心他的親長不明所以,或生誤會。你這次回到西京,道他諸事細表信中,他在神都不是沒有親徒守望,無謂長久遊蕩遠地。」
「神都如今雖然情勢波瀾未已,但以他舊年謀身之能,絕不會沒有立足之地。反倒是舊情長久失於呵護,舊眷或將轉衰。關中雖是祖廷故在,但乖張之世,循舊不能,他即便再留西京,年淺識寡,能作的規營也是有限,不如回返神都觀情固有。」
少王何以不願早歸神都,太平公主閒來也有考量。她覺得比較靠譜的答案應該是這小子覺得西京遠在時局焦點之外,不會受到太多耳目矚望,兼又有唐家舊業的底蘊,所以想要興弄一些人事積累。
但太平公主覺得這想法還是失於輕率,時局行至今日,關中人物故情游移散亂、已不可恃,少王即便能夠營張籠絡一些,也難作長望。反倒是舊年在神都諸多行跡,讓人印象深刻。勾謀諸事能深入聖皇肺腑,這才是他真正能夠安身立命於此世的最大優勢。
太平公主最看重的,也是少王這一樁稟賦。近年來在她有心逢迎之下,再加上聖皇本身對親情的不失關照,母女之間關係已經大有緩和。
但即便是這樣,很多時候太平公主都常有天意高難測的感受,所以對少王舊年所表現出來的機敏,也是越發的看重。
武氏諸王鵲然於神都中樞之內,瓜分聖皇恩威作其私勢,太平公主看在眼裡也很不是滋味。
她雖然與武攸暨有夫妻之名,但這夫妻關係也尷尬難免,起碼不足以讓她對武家生出什麼歸屬感,從內心裡是盼望父族能夠站出一個人物來維持一種存在感,河東王這個侄子便是當然之選,且本來也曾經做到過。
基於這些緣故,太平公主是覺得李潼那些小心思是有些本末倒置了,只有重新邀取聖皇恩眷,才能庇護他穩立世道之中,關中那些舊門自己都已經岌岌可危,更不足以給少王帶來什麼助益。
如今的太平公主,已經不再是舊年陡逢家變的彷徨婦人,維持戲場的同時,待人接物漸有閱歷,對人對事也都有了自己的看法。
她看重這個侄子,也想對其施加更多影響,將之導入正途,做真正該做的事情。
略作沉吟之後,她便又說道:「那小子自恃人譽,興弄風月,也無非少年輕狂。他有這樣的雅興,總不好在人勢上過分冷清,稍後我家阿郎打點行裝,你便隨他同赴西京,去罷。」
打發走了楊思勖,張夫人上前說道:「長途行旅實在苦累,阿郎筋骨稚嫩,怕是不禁。河東大王私計固執,卻不領會親長善教,公主殿下何必要勞使郎君去遠行助興?」
「宗枝凋零,唯此秀實。我不顧他,還能顧誰?阿郎年齡不小,既無父蔭仗勢,就該自己勤於人情,常年圈禁在家,只對二三婦人,就算安然成長,也只是一個廢料。」
太平公主嘆息一聲,轉又發問道:「這個閹奴楊九,在都中訪舊敘情,走動都是哪些門戶?」
「他是司宮台楊老翁的假子,河東大王使他歸都,想來也是貪顧一點出入禁中的便利。在外走訪幾家,倒也沒有什麼值得分講,無非舊年傍勢王府的幾名衙官,也都不在顯職,另有南市一些商戶……」
張夫人細言一番,不免感慨道:「如今神都這一潭沸湯,南衙相公們都朝不保夕,那位大王舊年鋪張的一些官勢也多數掃除,想要再回神都恢復舊態,哪有那麼容易啊。」
「阿姨這麼說,那就太小覷我那侄子了。他的長計鋪陳,不是你能度量的。」
太平公主聞言後便笑了一聲,然後說道:「楊九走訪那些人,俱列細則,稍後讓家人逐一聯誼。他久不在都,人情浮舊,我總要幫他鞏固一下。能被他雅賞的人物,總有可觀,也省了再去明辨賢遺的眼功。」
講到這裡,她又嘆息道:「講到眼量長遠,這小子也真可以自誇。司宮台一眾中官久閒,楊沖卻因舊年事跡,兼領鷹坊、閒廄,助事羽林、千騎,不是事外之人。我聽說楊沖兼領閒廄,還有韋團兒的言功加助。」
楊夫人聽到這話倒是一驚,瞪大眼嘆聲道:「河東大王于禁中情勢經營竟然如此深刻!」
「呵,法王座下亂講經,深刻與否,也只在天意一念。陛下對她這個孫子,還是有關懷的。他所迎湊諸事,從不是一時閒趣,否則你以為大進大退這一份從容,是人人都能有?」
太平公主講到這裡,便站起身來行回內室,換了一身鮮艷衣裙,便吩咐張夫人道:「準備車架,收撿幾份奇物作禮,咱們入宮。」
女皇如今居在上陽宮,太平公主儀駕過了天津橋後便沿御道向西而行,不多時,便進入上陽宮中。
初夏之際,上陽宮花木正繁,處處美不勝收。太平公主於宮門外下車,一路游賞,不知不覺便抵達了本枝院,身穿一襲青色圓領袍並結幞頭的上官婉兒闊步迎出,見到太平公主便笑語道:「陛下正居殿理事,公主殿下若無急情上達,不妨居此短候,膳時再入?」
「我只是閒人貪景,哪有什麼急情上達,便在這裡叨擾才人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