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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職謹記相公教誨。」
向崔元綜稟告完畢後,李潼便退出了衙堂,吩咐樂高並通信歸來的楊思勖收拾一下自己在鸞台的私人物品,然後便提前離開了官衙。
雖然他還保留有給事中的官職,但也知接下來必然多事,該有的姿態做出來,老子不再做這給事上,你們自己玩吧。
崔元綜看著李潼主僕背影行出鸞台,神態很是複雜。最開始得知這樣一位人物將入鸞台,他心裡自然是有些不樂意的。
可是眼下看到對方離開,卻又覺得心裡似是缺了一塊,儘管他並不常在省中,但對李潼所作所為也都非常關心。做不來楊再思那樣的逢迎,但心裡也是很欣賞年輕人那份銳氣敢當。
如今朝局將要進入下一輪的動盪,每每此事,宰相總是難免遭受波及。老實說,崔元綜是沒有信心在接下來的風波中保全自己,眼見到李潼在聖皇包庇下轉事別處,避開漩渦,心裡多多少少是有些羨慕。
他在官廳中站立好一會兒,驀地嘆息一聲,似是自嘲般低語道:「為相短時,能御美器,已經可以無憾。罷了,且待風雨!」
李潼離開皇城行過天津橋的時候,恰逢將要前往大內的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見他一行如此,連忙車停道左,讓李潼上前來疾聲問道:「三郎被罷事?」
李潼微笑著將事情講解一遍,太平公主聞言後嘆息一聲:「風浪將起,能夠趨避淺灘,這也是對的。我此番入宮,本來還打算在陛下面前為你助言幾句,現在看來,你祖母真心牽掛你這佳孫,倒不必我再徒廢唇舌。」
聽到這話,李潼自然又連忙道謝。
太平公主不打算再入大內,讓李潼上車要親自送他歸邸,途中不免問起此番風潮緣由細節。
她終究不在機樞,許多事了解的並不透徹,待聽李潼講起事涉關中竇氏,便忍不住恨恨道:「這些外戚豪宗,恃此驕貴,真是該死。逢此變事,我唐家余血尚且戰戰兢兢,此類蠢物竟然還不知檢點,直越宮防!」
李潼想了想之後,還是說道:「此事牽連尤深,絕非眼下淺相。我兄弟出入都要避嫌,姑母若有從容時刻,還請入告皇嗣殿下,外間縱有狂風驟雨,此際尤貴方寸不失,帷幄之內紋絲不亂!」
「我明白,我明白!」
太平公主點點頭,轉又嘆息道:「想要帷幄之內紋絲不亂,我看卻難。因我武家婦,殿中多遇冷,頻頻走問,只是讓你四叔於中難堪。」
感情並不是自己一個人遭嫌棄。
聽到他姑姑這麼說,李潼不免又嘆息一聲。他倒不想藉此評價他四叔妻妾們有多短視愚蠢,這其實也只是人之常情。
像他自己舊年被圈養禁中,那也是滿懷戾氣,看誰都不爽,事外之人議論智短計長,總是沒有那層切身的體會。別的不說,劉皇后滿門幾乎被殺絕,會對武則天的親近之人笑臉相迎那就怪了。
而且,婆媳矛盾本就亘古永存,只是她們不幸遇上了武則天這個從不為此犯愁的惡婆婆,解決不了矛盾,那就解決有矛盾的人。
一路閒談,車駕很快駛入了履信坊,看到王邸門前車馬滿盈,李潼不免愣了一愣。他近日忙於省務,要麼住在皇城官廨,要麼借住太平公主別業,已經十幾天沒有回家了。
太平公主見李潼那錯愕模樣,便又笑道:「你道自己還是舊年那個事外的閒流,只憑閑趣招人迎湊?三郎在省事跡,早已經風傳都邑。眼下又逢選月,謁者爭進自是尋常。」
李潼聞言後便也笑起來,繼而又聽太平公主說:「眼下能夠推開案事,不再操勞公務,正可以趁此悠閒將門下人事整頓一番。梁王因你彈劾憾退南省,繼事者乃滎陽鄭杲,念此事惠,三郎你為國舉才,言途自然更加通暢。」
聽到太平公主了解的這麼清楚,李潼自是瞭然,他這個姑姑權力的小火苗,也是燒得心裡燥得很啊。
不過今年的冬集選月對他而言的確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可以說天時地利人和都占了。趕在選月正式開始之前將武三思斬落,吏部郎中鄭杲順登天官侍郎,此前便借著前往鸞台送奏抄的時候,對李潼稍作表意。
而且眼下他奶奶對他正有眷顧縱容,也讓他做起事來能更少顧忌。接下來又是一番板蕩,朝中將會騰出大量的位置。
至於他自己,無論是此前當街毆打來俊臣,還是朝堂上一挑四,包括剛剛封駁敕書,牌子也是響亮得很。
雖然吏部銓選主要還是覆蓋六品以下,五品以上則就需要鳳閣敕授。但沒有繁盛的苗圃,哪來秀出的大樹?
所以不需太平公主提醒,李潼也打算在接下來的冬集中大幹一場,在朝廷里舖開自己的基本盤。就算短時之內不能呼嘯一方,但以後也不至於啥事都自己上。
為了避開前門的喧譁,太平公主車駕由側門行入王邸中,家人們得知李潼歸邸,自然又是齊聚迎接。
李守禮見到李潼,更是眼淚汪汪:「三郎你總算回來,那些選人們不說人話,言則引經、嘆則據典,我再在家中待客幾日,只怕應舉明經都夠了!」
一家三兄弟,李潼自忙於在鸞台攬權,李光順雖然還沒正式出發前往蜀中,但也在逐步接受並熟悉宮職事務,只能讓李守禮居家待客。
聽到這活寶如此抱怨,李潼不免大笑起來:「二兄如果真能得此出身,也是光耀門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