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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第四檔次的,則就是吐谷渾、突騎施等有著明確與迫切訴求的胡部勢力。這些胡部勢力本身便不弱小,也希望能夠憑藉青海此戰達成各自的訴求,因此在受到大唐徵召的時候也並不留私,各自派遣出了部族主力參與戰爭。
而第五檔次的,便是地域周邊那些勢力不算強大、對於青海此戰也沒有太大興趣的胡部。這些胡部們不敢違抗大唐的徵令,但又不捨得將部族真正的力量投入這場戰爭中來,不免就虛與委蛇,隨便應付。
在接下來的戰事中,大唐的主力人馬自然是與吐蕃交戰決勝的關鍵。可那些諸胡助戰部伍也不可作壁上觀,出工卻不出力。雖然有的胡部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在這當中有所作為,但大唐的聖人陛下卻並不打算放棄他們,仍在認真的幫助他們尋找存在的意義。
聖駕從蘭州的金城轉移到鄯州之後,李潼能夠更便捷的掌控全局,但也並沒有因此就變得繁忙起來。他雖然親臨隴上,但也並不需要事必躬親,具體的軍務調度自有軍中各級將官負責。
在這方面,他也並不比那些身在一線的將領們更具經驗和智慧。所以除了一些大的戰略方針的擬定之外,李潼也並不肆意侵奪諸將事權以彰顯自己的權威,多數時候都安心的待在鄯州城中、做一個坐鎮後方的吉祥物。
當然,收復青海這麼大的一個戰略目標,需要注意的也並不只有戰場上的排兵布陣。特別是關係到戰後青海的秩序恢復以及長久治理,更是一個需要深思熟慮的難題。
李潼雖然並不插手具體的行營軍務,但是對於戰場之外的各種因素卻要有一個通盤的考量,並擬定出幾種備用的方案,以待戰後選擇與實施。
「前鋒郭知運再進奏告,莫離驛前營收聚羌胡已逾三萬之眾,青海王慕容萬遣員前往募勇,應從者極少,行伍不成,若再不作妥善處理,恐將有累軍機。」
鄯州州城裡,大軍長史劉幽求在將諸方軍務整理一番後,匆匆入堂奏告聖人。
聽到劉幽求的稟告,李潼忍不住便嘆息一聲,說道:「青海王棄國絕義,時逾半甲子,當中傳嗣幾迭,如今再返青海,已經很難再作宣撫號召之用了。民情散若砂礫,更難細細調和。」
講到這裡的時候,李潼又是不免心生幾分失望。天上浮雲似白衣,斯須改變如蒼狗,吐谷渾國滅幾十年,青海王一脈對青海情勢的影響越來越微弱,特別是對底層的青海羌胡而言,許多人甚至都早已經忘記了他們的舊王。
對於這一點,大唐方面其實也早已經有了認識。像是早前朝廷在海東所任命的青海軍使慕容復,原本是希望通過慕容復這一吐谷渾王室子弟來籠絡青海方面的胡部實力,組織一支青海王帳衛隊,用以瓦解對抗噶爾家在青海的統治。
這一支軍隊建立以來,雖然也獲得了一定程度的發展,以青海湖中央的伏龍島為中心,壯大成為一支過萬眾的武裝力量,給大唐在海東的經營提供了不小的幫助。
可是這一支軍隊的壯大基礎卻並非來自青海諸胡對吐谷渾王室的懷念,而是伴隨著大唐在海東越來越強大的影響力才發展起來。
換言之,所謂的吐谷渾青海王遺澤在青海的影響力,甚至都比不上大唐過往數年在青海的經營所積累下的威望。在青海局勢變幻不定的當下,當地諸羌部更重視的還是基於現實的利弊考量,而非所謂的舊王情義。
但這也並不意味著青海王室就徹底的沒有了利用價值,且不說青海王慕容萬此番參戰、從安置地安樂州所帶來的幾萬部伍,單單青海王這一身份在青海秩序恢復方面仍有不小的意義。
雖然青海王一脈對青海底層羌民的影響已經微乎其微,但其存在仍然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青海地區的舊秩序格局。底層羌人在這舊秩序當中存在感本就不高,對此自然也就乏甚懷念,可是那些大部豪酋們對此卻仍懷有著不小的認同感。
青海王在青海雖然已經不再具有實際的統治力,但其存在本身便是吐谷渾曾經作為一個獨立政權的最大象徵。
無論大唐還是吐蕃作為青海地區的統治者,如果完全抹殺吐谷渾王室的存在,那就意味著完全的否定了青海地區的舊有秩序。那些羌部豪酋們未必對吐谷渾王忠心耿耿,可一旦舊王被徹底幹掉,那便意味著他們的存在也將岌岌可危,必然會人人自危,不利於新秩序的建立。
所以吐蕃在征服了吐谷渾之後,也並沒有消滅吐谷渾王室,而是扶立起一個莫賀可汗作為傀儡,建立起一套統治秩序。
當然在所有征服者當中也並不是沒有倔脾氣的人,那就是隋煬帝。隋煬帝在攻滅吐谷渾之後,並沒有對吐谷渾的舊勢力與秩序進行保留,而是直接設立郡縣統治。但哪怕在當時,隋朝能夠控制的也僅僅只有海東有限的區域,且在不久之後吐谷渾便復國成功。
歸根到底,吐谷渾這個河西政權能夠存在長達數百年的時間,是有著一定的生存之道。且青海地區複雜多變的地理環境,也給當地勢力的起伏興衰提供了充足的戰略縱深與變數,想要進行徹底的規劃占領與歸化統治,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且不說中原皇朝在青海地區的經略得失,就連占有吐谷渾長達兩百年之久的吐蕃最終也並沒能徹底的消化青海。到了中晚唐時期,青海當地諸胡又加入到張議潮的沙州歸義軍,促成了河湟歸唐的壯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