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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牛衛於此就位的時候,北衙羽林軍已經在宮門內側布置好了儀仗,隔著一道宮門,李潼遠遠看到右羽林大將軍武攸寧正扶劍端立於陣列之前,微笑著對武攸寧點了點頭。
但武攸寧並不想搭理他,匆匆掃了一眼便轉回頭去。李潼見狀後不免嘆息一聲,昨天還在感慨走到哪裡都有頭鐵的人,左千牛衛這裡剛敲打幾個,武攸寧又跟他甩臉子,看來以後權越北衙,還得敲打一下武攸寧。
他這裡還在腹誹著,宮門內已經響起了鼓吹聲,聖駕緩緩向此行來。李潼拋開心中雜思,回望隊伍一眼,隊伍中儀幢張開,皮鼓起奏。
千牛衛鹵簿器樂還算單調,不過區區幾種。至於後方的金吾衛則就熱鬧多了,笙笳齊具、金鼓方響,那聲勢又比宰相們出入用樂熱鬧多了。
在這一通吹打聲中,聖皇武則天端坐於步輦之上行出宮門,前後俱有中官、宮人們張設羽扇、曲蓋、步障之類,還有一眾女官們趨行跟隨。
此時宮門南側已經聚起了南衙八衛軍眾,雖然各自只有百數人眾,但也已經是上千人,由此沿途排設,直接抵達明堂西。
李潼親身參禮其中,看到這一幕假使也不由得感慨,難怪宮變往往發生在北城玄武門,而且要選在晚上夜深人靜時,朝堂中根本就捂不住啊。
想要在這種情況之下搞事情,起碼要搞定南衙大半將領,還得防備著北衙羽林軍衝過來將人搶回去。可如果這些條件都達成了,還搞啥宮變,直接禪讓就好了!
他這裡還在滿腹算計,聖駕卻已經在他身前不遠處停了下來,武則天坐在輦上,望著站在燈火儀仗之前的李潼,臉上頗有讚賞,對著拱從聖駕一側的左羽林大將軍麴崇裕笑語道:「此正南衙官人門面樣啊!」
不獨武則天如此,隨駕諸宮人、女官們這會兒也都探頭好奇的打量著一身繡甲戎裝的代王,不乏竊竊私語的議論聲傳出,搞得李潼都有點臉紅。
聖駕繼續向前,這一次便是左右千牛衛接替了羽林軍護駕的位置,李潼扶刀行在步輦不足一丈外的位置上,略一斜眼甚至都能看清楚他奶奶臉上鉛華掩蓋的皺紋,不知不覺握刀的手心裡已經是汗津津一片。
聖輦抵達明堂廂殿,諸衛將士沿階下排,左右衛把守殿門、再向下則就是左右武威衛、左右鷹揚衛通列兩廂。朝臣們此刻也通過了則天門,班列徐徐入殿。
左右千牛衛則拱從聖駕直登殿堂,李潼這個大將軍更是直接佩刀站立在御案左端數尺外,如果不考慮這一點方位的微差,已經可以說是跟他奶奶共享統一視角。
垂眼下望,看著朝臣們螞蟻一般魚貫入殿,不得不說,這種高瞻遠矚的感覺真的爽。
隨著禮官唱班,李潼收回視線,然後才察覺到他奶奶視線正若有若無向他望來,忙不迭小退半步,隱在御案後方。
此時登殿的朝臣們,雖然早知代王出任左千牛衛大將軍,但此刻親眼看到殿堂上方祖孫倆一坐一立、畫面看起來十分的和諧,但落在各人心底,感想則就各不相同。
當然,神情變化最為劇烈的還是參加早朝的武氏諸王。本來殿堂設計是直接突出御座御案的視覺效果,以往左右千牛衛雖然也侍列左右,但也並不引人注意。
不過代王本就姿容俊美,如今又穿戴那一身騷包至極的繡甲,杵在御案左端,哪怕是自己一口一口把良心吃了、也難說出一個丑字,真是讓人想忽視都難。
所以整場早朝,武三思等俱都低垂著頭,避免仰望,直至退朝時,一個個脖頸都酸澀難當。
第0379章 日拱一卒,大位可望
代王以左千牛衛大將軍的身份、拱從聖駕參加早朝,給時局人心帶來的震撼是巨大的。
刀不入肉不為痛,床上無雙不稱奸,無論事實如何,直接的感官所接受的訊息給人帶來的衝擊才是最大的。
雖然說此前代王頻獲殊賞、羨煞旁人,但這些事實終究還是隔了一層。一直到今天,朝臣們親眼見到代王持刀上殿、侍立於御座一側,才最直觀的認識到聖皇陛下對代王的恩寵,已經達到了可以託付性命的程度!
而李潼對此最直觀的感受,則就是退朝之後,所接觸時流已經改了對他的稱謂,不再是「大王」而是直稱「殿下」。
其實無論大王還是殿下,究竟孰高孰低並沒有什麼定論,很多時候大王這個稱呼所代表的意義甚至還要超過殿下。
特別在五胡十六國那種亂世之中,諸胡虜爭相稱孤道寡,彼此之間本就沒有什麼血緣或嗣傳的關係,大王這樣的稱呼自然規格更高,老子自為主君,又是誰家殿下!
但是在大一統的朝代里,注重法統、傳承,「殿下」這個稱呼本身就帶有一種法禮上的因循味道,所以一般用於地位比較特殊的皇親。東宮太子當然是沒問題的,但諸親王能不能被稱作殿下,當中又有許多人情、形勢的權衡。
李潼入嗣他大爺孝敬皇帝,如今已經可以說是他奶奶的嫡長孫,當然夠資格被稱為「殿下」。但在武周這樣一個敏感時節,嗣傳本來就是一個時局關注的焦點,區區一個稱呼的變化,可能就會被人引申出來這個皇孫也不甘寂寞、不放棄繼嗣大統的權利。
李潼本來就站在了風口浪尖,也就無謂過分強調這樣的小事而讓人雜想諸多。但你們如果要想改稱,那也隨便咯,我總不能捂著你們的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