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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謙虛一句,因為接下來要說的是得罪人的話:「在京百司,職事之餘更有諸多事外余惠。諸如駕部諸廄所飼群馬,病死之馬雖然皮入司府寺,肉則自易於市,不入官用。百司年計勾檢,諸庫余殘剩不知所蹤。地方刑司追贓平贓,為求自匿治中,而量刑有輕。樁樁種種,不可計數。」
李潼所言這些,都是時下官場上的積弊。古人從來也不傻,千數年來官場上的一些小勾當早就琢磨通透。像是年終審計突擊花銷預算之類,玩的都挺溜。
唐律規定,贓款超過一定數額才需要上繳中央,一定數額之內,則留地方自用。自然就有人鑽這樣的律令漏洞,在估贓的時候刻意壓低價值,既能將犯人罪責減輕,還能將贓物留用地方。
「若將這些事外余惠俱置本錢司,所謂集腋成裘,周年盈餘必有大長,而且還能讓吏治廉潔……」
手裡掌握這麼多錢,欺負老百姓不叫本事,要搞就搞官府。
武則天聽到這裡,臉上笑容已經大盛,指著少王連連點頭,可見滿意至極。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又說道:「最近這段時間,且居內苑,閒來與你祖母暢論人事。外間諸事,無需你操心,也無需你過問!」
第0313章 慈愛如春風溫暖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李潼便住在禁中閒苑,算是深刻感受到了他奶奶春天般的慈愛關懷。每天早晚賜食,並囑令宮婢每天起居勤奉,那都基本操作。
同時武則天本人對這個孫子也是非常上心,每天退朝歸苑,若不召集宰相公議事務,必定召少王入殿,哪怕處理政務的時候也不例外。有時候遇到一些可堪咂摸的章奏事務,甚至直接將奏章推給少王,並詢問少王對此的意見。
祖孫之間討論最多的,自然還是有關百司諸州公廨本錢繳公處理的問題。在這方面,李潼的許多看法,都能深得他奶奶心意。
像李潼所主張的百司事外余惠進行歸納統籌的處理,武則天除了深表贊同之外,甚至已經開始討論具體的細節問題。
其實有關這方面的問題,朝廷也並非視而不見,只是管理的力度一直不夠高。
像是李潼眼中所涉的諸司庫余、回殘等等名目,其實早在垂拱初年頒布的《勾帳式》就有所涉及,最主要的內容就是確立了四柱記帳法的應用。
原本朝廷所採用的三柱記帳法,只有收、支、餘三項內容。而四柱法則新增了舊帳余這一項內容,將舊庫剩餘也納入了統計之中。
但這樣的改革,僅僅只是在勾檢審計上進行管理。至於具體的管理操作,則就一直延續到開元、天寶時期,在宇文融、楊慎矜這些理財能臣的努力下,才成為政府行政的一部分,並擴展成為一項新的財政收入。
回殘、庫余名目雖然不算好聽,但卻不可小看當中的利潤之高。
像是李潼在西京時,他丈人唐修忠曾經向他引薦隴右馬王張萬歲的兒子張克己。李潼與之談論馬事,其中便涉及到有關隴右諸廄稅草與死馬處理的問題。
隴右馬事繁榮,諸廄飼馬幾十萬匹之多,這當中所牽涉的物用之繁可想而知。
像是每年的稅草出入,往往每年季末的時候,諸廄倉邸中還會殘留著多少不一的舊季剩草並食料,但是新的稅草又需要接收入庫,於是這些舊的只能壓價處理給當地牧民。
張克己本身便擁有著規模頗大的私人馬場,按照他自己的說法,每年單單通過這一項買賣,便能節省成本數萬緡。
還有就是那些病馬死馬的處理,朝廷只是規定馬皮要上繳司府寺備用,但是馬的肉骨膠等材料,則就由地方各廄自己處理。
每匹馬這些材料加起來,能得幾十、上百錢不等,單獨來看不算多,可是數量一旦大起來,竟年所出,絕對是一個驚人數字。而這些所得,既不入帳,朝廷也就無從勾檢。
張克己還僅僅只是隴上一個私人馬場主,所論也僅僅只是馬事一樁,言語中所透露出來的朝廷各種虛耗流出,每年就已經有十幾萬緡之巨。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如果朝廷能夠有一個專門負責此事的機構統籌處理,那麼每年額外的收入,必定驚人。
事實也的確如此,開元、天寶年間,僅僅只是關西馬事圍繞這些回殘進行的剩利經營,在不考慮朝廷所增加的成本投入情況下,便直接將馬政規模又擴大數分。
至於將常平倉作為飛錢匯票的物質基礎,李潼主要意圖也不是貪此便利。常平倉的基本操作是賤買貴賣,以平抑物價,防止穀賤傷農。
但在天寶年間之前,諸州常平倉各自為政,只是負責自己的一攤事務,不獨盈利有限,甚至就連基本的維持都很困難。特別是在一些產糧的大州,更是每年都需要耗費朝廷大量的錢財貼補才能維持。
不過安史之亂後,名臣劉晏改革常平法,將各州常平倉進行統籌管理,採取貿遷制度,常平買賣不再只局限於穀米,萬貨入法,僅僅常平鹽一樁,便為朝廷創收巨萬。
甚至由此延伸出一個專門的使職,那就是鹽鐵轉運使,並在唐中後期包括北宋前期,成為財政大臣三司使重要的職能部分。
時下雖然以農為本,但是各地物產多少不均卻是一個天然的問題,互通有無也是必須要進行的,商業行為作為社會行為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也是有其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