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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儘管往年城中仍頗多空坊,但民眾們寧可居住在城外,也不願意到城中長居。但如今灞上興修水庫,有磚瓦陶管砌成的水道向城西諸坊輸送水流,水質雖然不算極好,但起碼較之往年是大有改善,能夠滿足普通民戶們的基本需求。
城中遊行將近一個時辰,車駕才來到了王仁皎坊居的歸義坊外。王仁皎在坊門處下了車,並又望著車內叉手恭聲道:「寒舍便居此偏坊,門戶簡陋、不敢殷請貴人,但郎君若肯移駕暫留,也必竭力款待。」
「都已經行到此處,豈有過門不入的道理。」
行到此處,李隆基便明顯感覺到街面上遠不如東城乾淨整潔,且不乏雜胡無賴等在曲巷之間遊走,但他對此也不以為意,聽到王仁皎這麼說便扶轅落車。
王仁皎見狀便入前虛扶一把,指著街面上那些遊蕩人眾說道:「此間坊居,遠不如東城那樣安寧。歸義坊多有賤胡聚居,青天白日下這些卑奴們或還一副怯懦姿態,可到了晚間背人之處,還不知會做出怎樣兇惡勾當。郎君或愛採風游賞,但若沒有壯仆陪伴,平日還是儘量少在此類地境出入。」
「不是說國家政治井然、民生安詳?怎麼在此京城要地,還會有這樣的兇險污穢存在?」
李隆基聞言後倒也沒有什麼懼怕的感覺,只是忍不住嘴角泛起譏誚、冷笑說道。
王仁皎聞言後也只是賠笑一聲,旋即便當先帶路,一行人走進了坊門中。
入坊後坊街倒還算乾淨,只不過坊中宅居多數都稍顯狹小,並沒有東城那麼多儀門氣派的大宅。王仁皎引著李隆基等轉入曲巷,往巷弄深處走了約莫有大半刻鐘,便指著一處土牆低矮、門戶僅有半丈的宅院說道:「那裡便是寒舍了。」
李隆基抬眼望去,眸中閃過一絲異色,他本以為王仁皎也算風光過、即便當下失意,多多少少也該有些家底儲蓄,卻沒想到一路所言真的不是謙稱,這座住宅實在是連自家府邸中的狗欄都比不上。
「自東都新歸時,身邊本來還有些許細軟財貨存留。但舊業因罪而遭發賣,落籍立戶、諸事不短花銷,更遇故舊無以謀生、稍作搭救,又沒有營業的技藝,所以便淪落到這般光景。蓬戶不美、唯堪遮身,讓郎君見笑了。」
察覺到李隆基的神色變化,王仁皎便又開口解釋幾句,臉上也流露出了幾分不好意思。
「人品格高低,在於風骨,並不在於外物享用的盈缺顯露。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阿忠安居陋舍,更顯骨骼玉清啊!」
李隆基一邊微笑著回答王仁皎,待其人先行走入宅院後,便又抬手召來一名家奴吩咐幾句,然後才又舉步走了進去。
剛一入門,便聽到一陣激烈的犬吠聲,拴在院子一側狗欄里的黃狗一臉兇狠的望著幾名生人汪汪大叫。
聽到這狗叫聲中氣十足,李隆基倒是一樂,索性走到狗欄外,望著那黃狗呲牙調戲起來。
他性格本身活潑好動,鬥雞遛狗之類的閒戲也是非常鍾愛,早年還居東都時,因為年齡尚小、父親不喜他過早沾染這些虐弄生靈的把戲,所以也沒彰顯出來,如今沒了管束,歸京之後有了自己的府邸,狗欄雞舍便都修建起來,只是時間尚短,眼下還沒有經營起來。
他這裡還在逗著那惡犬,眼角一道人影閃過,轉頭望去,只見一個布裙丫髻的小姑娘站在狗欄一側,一手掐腰、一手敲著狗欄,並一臉不悅的望著李隆基,哼哼說道:「阿耶說有貴客入戶,怎樣的貴客,入門不覓主人客堂,反而來擾鬧我家生物?」
李隆基聞言後先是愣了一愣,視線望去便見那小姑娘雖然素麵簡樸,但模樣卻是唇紅齒白、宜喜宜嗔,微揚的柳眉、瞪起的俏目,自給人一種不經修葺的生動俏美之感。
接著,他便露出了一絲羞赧,微微向後退了一步並訕笑道:「小娘子教訓的是,是我失禮了。」
那少女並不答話,而是轉頭安撫起狗欄中的黃狗,在其手勢並呼喝聲中,狂叫的黃狗很快便安靜了下來。
李隆基只是站在一側,嘴角掛笑的看著少女這一舉一動。這小丫頭像是王仁皎的女兒,年紀十歲出頭,或因家境不好、並無尋常大戶女子的嬌氣,但因模樣生的精緻動人,言行動作雖然樸素無禮,可這一份冒犯並不讓人感到惱怒,反而從心裡泛起幾分酥癢。
尤其當這女子轉眸側首之際,有那麼一瞬間竟讓李隆基恍惚愣神片刻,只覺得那轉瞬一閃的側臉,竟然神似早前宮中讓他頗受羞辱、但又忍不住想念的舞女隱娘。
王仁皎匆匆入堂,將待客的器物稍作擺設,然後便又折轉行出,正待禮請貴人登堂,便見臨淄王正站在院子裡、兩眼盯著自家女兒,腳步則緩慢移動著。
看到這一幕,王仁皎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轉又指著自家女兒喝罵道:「告你這奴兒有貴客登門,不即刻具禮迎見,反去擺弄那狗物!往常的家教丟去了哪裡?」
小娘子聽到阿耶怒訓,頓時驚了一驚,忙不迭轉過身來,倉促間卻不知作何禮數。李隆基見狀後忙不迭入前擺手道:「無干小娘子事,犬物不通人情,驟見生人臨門,狂吠不止,倒像是逐客一般。」
「速去將那討債厭物尋回!老子不知欠他幾世,稍失管教,便不知溜去哪處浪蕩!」
王仁皎又擺手催促女兒去將兒子尋回,自己則匆匆行上前去請臨淄王登堂,並又吩咐低頭疾行向外的小娘子說道:「順道告知街尾那幾戶阿叔,若在家中無事,都聚我家來招待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