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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那鬥雞場仆員殷勤中態度已經透出幾分古怪,田少安自覺尊嚴受到了觸犯,抬手直抓隨員腰囊甩過去。那仆員細細一點,又抬頭不失尷尬的微笑道:「敬告貴客知曉,此處斗場落籌需滿百緡……」
三人湊了一番,浮錢尚且不滿百緡,最終還是仆員貼心提醒道:「貴客如此氣度,筆寫落籌,之後再著家人會帳、入櫃拿取籌彩即可。」
田少安少時不過坊間尋常人家,自沒有機會出入這種豪奢場合,顯達之後就更加不會折節入此,一番精心裝扮卻不想在此時露了怯,一時有些氣惱,提筆寫了張一千緡的籌碼落注,並解下腰間佩飾作為信物。
待到那仆員驚喜離開,他才忍不住望著兩個隨員抱怨道:「內衛顯赫武營,祿料支給豐厚,你們卻如此寒愴,百十緡浮錢都拿不出,累我丟臉!」
兩人聞言後只是乾笑,內心裡有無吐槽便不得而知,而田少安仍忿忿道:「歸去一定要進言主上正該京中此業,百緡資財已經足支五口之家一季料用,在此卻連一籌都落不下,實在過分!」
且不說田少安這裡忿忿計議,外間王守一已經在群眾簇擁下浩浩蕩蕩的進入了內堂。田少安落下重籌,正緊張的看著場上鬥雞情景,被隨員手臂搗了一把後,這才醒悟過來轉頭望去,一望正望見王仁皎正同兒子一起入堂。
今天來的正巧,父子兩人竟都入此,田少安心裡暗喜,已經開始盤算稍後再著那眼線仔細打聽訊息。正在此時,剛才勸他落籌那仆員又入前說道:「恭喜貴客,落籌得中!下一場將要開始,貴客要不要專選鬥雞?」
「不必,繼續替我去下。」
田少安入此當然不是鬥雞,贏了一把後算是小具本錢,欣喜之餘,直接擼下手上一枚金指環丟給仆員,著他代替打理,腦海中卻仍思計正事。
不說場棚中暗窺的田少安等人,王仁皎父子入堂之後,便屏退了其他閒人,只留下了幾名親信。
這會兒王仁皎才說道:「我新往大王府上拜會,他對坊間熱情很是欣喜,贊你辦事得力。」
「本就幾樁尋常的小事,我若辦不好的話,那不是自打自臉。阿耶你也不用勞累腿腳的勤走,近日我要勤練武藝、補一補韜略策論,才能從容應舉。今年武舉要在東都進行,眼下各事都要趕程起來。請阿耶你回告大王,若不是什麼要緊事務,也不必再來煩擾我……」
聽到兒子大大咧咧的回答,王仁皎不免搖頭苦笑,轉而又正色道:「你可不要以為這是一樁小事,事關通連外蕃的邊略大計,不知多少顯赫人物用心關注,否則大王也不會這麼上心!今次來尋,除了轉告大王嘉許之外,還是要告誡你切記隱在事後,不要浮露在表面上被人察知是你在操控輿情……」
「阿耶放心吧,我有輕重分數。如果今天不是要接待幾位新識的朋友,我都根本不會入此。至於凡所受命者,也都是能托性命的義氣兒郎。別說根本不會違觸大忌,就算有涉官非,他們也不會把我招認出來,畢竟不久後我便要應舉官身了!」
王守一環顧堂內眾人,一臉自信地說道。
留在堂中的幾人,包括剛才接引田少安進入鬥雞場的那名管事,這會兒也都將胸膛拍得砰砰響,一再表示絕不會將門內的秘密濫說於街曲之中。
父子兩還在共親信們繼續對話,又有僕員入前稟告道:「六郎交代要款待的賓客,已經入場了。」
王守一聞言後便站起身來,對父親笑語道:「日前奚王邸中,我結識一個身份不俗的趣人。他並不是坊里的閒漢,乃是京營在職的軍官。我想著應舉之後、同為官身,或許就是未來同司的夥伴,所以同他約定後續交際,阿耶要不要來見上一面?」
王仁皎也欣喜兒子開拓人面交際,再聽到乃是京營的將官,頓時也一臉興趣的點頭說道:「那倒可以見上一面。」
一群人又起身出堂,那名管事特意繞道場館中,視線尋找見田少安正安坐看席中,微微頷首、打了一個眼色後便又匆匆行出。
來客三人俱身材高大、胡態濃厚,其中一個正是王守一在奚王府上結識的靺鞨人祚榮。王仁皎雖然一同迎出,但在得知祚榮的準確身份後,臉上的熱情便淡去許多。
昔年契丹作亂,東胡諸部皆深受連累,除了一個逆勢上揚的奚族外,其他的勢力都有削弱,特別是靺鞨人,此前更險些被宋璟滅了族。當然靺鞨人在朝還有大將李謹行一脈,但其他族裔卻都式微,哪怕祚榮家世曾經是靺鞨大酋,如今也早已經風光不再。
祚榮一個小小的京營別將,已經難入日常出入王邸的王仁皎法眼。但跟隨同來的兩人,卻也各自有些身世,讓王仁皎又恢復了熱情。
兩個人一個是党項羌拓拔部的族子,另一個則是鐵勒同羅別部的沙陀人,一個進京參加武舉,另一個則就要不日之後跟隨征北大軍北出磧口。各自族裔眾多,勢力不失,都是入唐的實力胡酋,同祚榮的落魄自不相同。
原本祚榮也是很難同這兩人搭上交際,雖然都是入唐胡人,但一個東胡、一個西蕃,彼此人脈風俗殊異,很難玩到一處。
但他當日求告奚王無果,卻在奚王府上結識了王守一,因此隱隱的與臨淄王扯上幾分瓜葛。藉由這一點,才同兩名胡酋少壯有所往來,此番應邀來見王守一,把兩人一併拉過來介紹結識,也是從兩方都給自己漲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