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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團兒無職無品,僅僅只是一名官奴戶婢,拋雲髻作為危髻的一種,高挑聳立,也只有那些真正居無任勞的貴婦才會作此裝扮,尋常奴婢頂著這樣一個危髻又怎麼去做灑掃庶勞?

    這韋團兒能得太后寵愛,是因為樣貌頗類太后少時,婦人難免韶年難捨,看到相貌類似自己的女子,願意將之留在身邊盛裝打扮,仿佛花齡尚未逝遠,這也是人之常情。女官們大凡知悉此節,也都不與這韋團兒計較,畢竟能夠貌類太后也是福澤之人,不可強欺。

    大晚上的不能睡覺,還要站在殿外等待閒人,韋團兒似乎怨氣頗熾,儘管上官婉兒已經致歉,她仍站在原地不動,一直等到上官婉兒將裝著十幾枚口檀香丸的香囊塞入其手中,臉色這才轉嗔為喜,並露出幾分親昵姿態,拉著上官婉兒手腕踏入殿中。

    殿中屏帷幾重,繞行片刻,被韋團兒拉著手的上官婉兒才行至太后御席之前。

    大唐聖母神皇、太后武氏此際正軟偎團錦繩床,繩床兩側垂帷之外各設珍寶博山爐,四名宮婢手持錦繡團扇香風緩搖。

    神皇陛下身軀隱在垂帷之內,透過羅紗依稀只可見身穿偏中性的赭黃衫袍,聽到趨行而來的腳步聲便抬起頭笑語道:「婉兒來了,這小惡婢可是又作閒言?」

   

    聲音略顯沙啞,充滿磁性,但卻絕對聽不出什麼蒼老的味道。

    後一句明顯是在指韋團兒,韋團兒放開上官婉兒的手腕,俯身膝行,不旋踵便入帷內,之後便將神皇陛下微微垂下的兩足抱在懷內,嬌聲軟嗔:「旁人常說,婢子也是姣好美麗善娘子,偏偏陛下指凶稱惡,團兒真是委屈。」

    神皇聽到這話,笑聲更顯歡暢,上官婉兒也賠笑幾聲,順勢上前敬拜下去,得賜側席正坐下來。她也算是神皇陛下親近宮人,但卻遠遠達不到韋團兒那種親昵。

    所謂小惡婢,不過謔稱,傳達無非兩種意思,一是神皇知道韋團兒私下是什麼樣子,二是她並不打算因此追究這個愛婢。當然其中也未必沒有敲打韋團兒的意思,但韋團兒很明顯是沒有領會到。

    不過這種痴愚未必就是有害,因為神皇陛下已是明察秋毫,大概正因這種痴愚才讓韋團兒更得喜愛。至於上官婉兒則因想得太多,永遠也難如韋團兒一般與神皇相處。

    「殿後今日奉來荔枝煎,且去取來。」

    神皇坐直了身軀,示意宮人撩起垂帷,露出一張美艷明朗的臉龐。

    饒是上官婉兒已經將這張臉龐銘刻心扉,但每每親見,仍然忍不住感慨,這根本不是一個六旬高齡婦人能有的明艷美貌,尤其眉宇之間咄咄逼人的英邁氣息,更讓她這種韶齡正享的女子都大生自慚形穢,甘認不及。  

    韋團兒乖順後退,但在看到上官婉兒能夠移席就近與神皇陛下相論事務,眸底仍是閃過一絲不甘。

    等到韋團兒離開之後,神皇陛下才又指了指側案上的紙卷,笑道:「婉兒筆力愈靈,將擬大家啊。」

    上官婉兒垂首謙語,也不待神皇再問,便將日間前往禁中種種詳細奏來,不敢有絲毫隱瞞。

    神皇陛下肘支憑几,手抵下頜,身軀微微前傾,只是傾聽,並不說話,偶或黛眉顰舒,上官婉兒俱都適時調整敘事的節奏,或作刪略,或作補充,一刻鐘的時間裡將事情經過講述完畢。

    之後神皇陛下並沒有第一時間開口,只是又拿起紙卷展至《慈烏詩》處,略向內陷的兩眼明暗不定,嘴唇微動,似在默誦,又過了一會兒,她才驀地低笑起來:「人生八苦,泰半自尋。知之即晚,追也難及。兒孫多,積情債,亡且不饒,欲朕何為?」

    上官婉兒陳述完畢後,只是垂首默坐,斂息守心。

    「這慈烏,真的如此物通人性?」

    又過片刻,神皇陛下又望向上官婉兒發問道。

    上官婉兒端正坐姿,說道:「慈烏、又孝烏,翅短羽黑,嘴小且白,長則反哺其母,《運斗樞》氣仁故反哺,《說文》並《爾雅》諸籍在列,諸館典藏,妾取內文學館籍卷,外諸館異卷是否一同取來?」  

    「可。」

    神皇點了點頭,片刻後便又說道:「只取崇文館。」

    國朝六學二館,崇文館為太子學館,當今聖人雖垂坐禁中,但不入外朝,閱讀學術仍取崇文館。神皇這麼安排,便是暫不打算讓外朝知道這首《慈烏詩》的存在,但允許當今聖人知此。

    神皇簡裁,凡有所命自然不可能事無巨細交代清楚,全憑受命者領會。這也是為何神皇雖然寵愛戶婢韋團兒,但並不以事務交付,韋團兒那一根筋的思維遠不及身材看來凹凸玲瓏,真要吩咐實事,多半誤事。

    「他雖然是凶頑,但終究是朕身感孕出,罷了,封留罷。」

    神皇抬手將卷宗遞給上官婉兒,上官婉兒連忙兩手接過,稍後便要送回本枝院妥善保存於內庫,留待神皇偶或翻看。

    神皇沉吟少許,又說道:「那小兒何者所出?」

    「是沈昭訓。」

    上官婉兒又回答道,昭訓為太子嬪御,秩正七品,再上還有良娣、良媛、承徽,在下則有奉儀,永安王李守義之母便是故太子東宮昭訓沈氏,品秩不算極高,但只要有了這個身份,永安王便不是婢生卑種。

    神皇聽到這話,眉梢微微一挑,原太子嬪御諸人她已經很陌生了,但對這個沈昭訓卻還略有印象,還是因為這沈氏於數年前殉從主君,這會兒再想起來,便嘆息道:「貞母佳兒,也算有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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