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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初定天下的時候,大都督府的確權力不小,跨州連域的掌控一方軍政事宜,較之中唐節度使不遑多讓。但自從天下完成統一之後,大都督府職權越來越被壓縮,諸州大都督多為親王遙領,政事逐漸歸屬各州,大都督府也逐漸的退化為一種尷尬存在。
如果諸州確有不服朝廷、果然發生叛亂,單憑諸州大都督府的確很難鎮壓。但造反也不是說干就干,諸大都督府人事任命多多少少還是有一定的震懾性。像嶺南、山南等地,能嚇唬住當然最好,就算嚇唬不住,短期之內也不會造成太大風波。
正因為明知是花招,所以篤定會發生亂子的河北,李潼壓根就沒有做什麼人事調整,就算他親領冀州大都督,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
但有的地方還是需要更加重視,那就是從揚州到黃河這一片區域。因為這一片區域早在垂拱年間,便先後發生徐敬業造反與李唐宗室叛亂,民眾略有習亂之俗,而且大運河直貫南北,也是接下來為朝廷輸血的最重要通道,所以需要更加的慎重。
因此李潼對於這一片區域也沒有泛而統之的調整,雖然任命格輔元為揚州大都督府長史,運河沿線州縣也都分派親信前往治理。除了任命幾人就治州縣,甚至還從眼下都畿未稱充裕的兵力中抽調千餘人,沿途護送他們入州。
幾人也都心知此行責任慎重,並不僅止於拍胸保證的表態,而是立足現實,各自提出一些切實的需求,李潼也都儘量滿足。
見過幾人後,夜色已經極深,李潼剛剛回到政事堂坐定,值守大內的楊思勖便匆匆登堂,入前耳語告是神都苑中隱有火光蔓延,應是宮人作亂。
第0780章 君心如鐵,烈火難融
當李潼返回內宮中時,騷亂已經被撲滅了,且這一場騷亂的原委經過也已經被調查出來,有十幾名宦者意圖搶奪停在九洲池的遊船,並希望藉此順著水道將相王靈柩及家眷們送出大內並渡河前往河東,結果卻失手燒了九洲池的遊船,以致事情外泄,引來宮人阻止並擒殺。
李潼站在一處宮苑廊間,看了一眼那十幾具宦者屍首,由於宮人們並無利器配給,所以這十幾名老老少少的宦者是被浸水的絲布生生絞殺,一個個臉龐身軀都扭曲猙獰。
抓捕並擒殺這群宦者的是內謁者監、隔城宮苑使范良臣,一個四十出頭、體貌瘦高的太監,雖然神情忐忑有加,但還是將事情經過描述的比較完整。
「為何不留活口?」
楊思勖在查驗諸人死狀後便返回監國身側,指著范良臣怒聲道。
范良臣頭顱深垂,顫聲說道:「這些宮奴卑鄙乖張,懷奸罔上。今相王殿下小殮於隔城,家人號泣同悲,實在難以再受外間邪情滋擾……臣承恩監守隔城,實在不忍、不忍殿下魂靈再遭……」
這藉口當然沒有什麼說服力,楊思勖還待斥問,卻被李潼擺手制止,並指著范良臣吩咐道:「你等既然在直內苑,務必守衛靈堂周全。之後再有此類滋擾,一概格殺勿論!去罷。」
擺手屏退了范良臣等諸名宦者,李潼便轉身往徽猷殿行去。楊思勖追從上來,忍不住低聲道:「相王停棺隔城以來,內宮頻有騷亂滋生,這已經是第五起……若說只是宮人私自謀亂,仆是絕不相信!」
李潼聽完後,有些煩躁的皺起眉頭斜了楊思勖一眼,你這貨都不信,難道老子就信?可問題是,這件事實在不好處理。
秦檜都有三個號朋友,更何況一國之君。他四叔不長不短也算是掌權數年,且不說外朝勢力如何崩潰瓦解,在相對封閉的大內皇宮中還是存在著眾多感懷舊恩的擁躉。特別是諸宮苑之間眾多的太監宦者們,他們對相王一家可謂是忠心耿耿又充滿同情,遠比外朝群臣們要更加的鐵桿。
李潼一家當年幽禁宮中,那麼艱難的情況下都發展出一群忠義宮人,且在他成長過程中提供了不小的幫助。
底層人物或因獲取資訊的渠道有限而不乏愚昧,比如這些宦者們就不知道九洲池根本就不能聯通到黃河,但越是這樣物質貧瘠的人,反而對心中所認可的正義更加堅守。
更何況小人物也有大夢想,歷史上太監們真是豁出命去跟著他四叔一家搞革命,既換來了榮耀,安史之亂後更成為皇權中滋生出來的一個毒瘤。
要解決內宮頻有騷亂發生這個問題也很簡單,全殺光就是。
李潼對這些底層人物的堅持雖然也是正面認可,但也不至於寬大到不忍加害,畢竟只要是個人就要為自己的選擇承受代價,這些宦者內心加戲已經不知道給他安排了多少死法,就算一勞永逸的幹掉他們,李潼也全無心理負擔,泉下盡忠去罷。
但說到底還是一句,時機不對。起碼在河東危機解決之前,這件事還只能就這麼湊合下去。零星的騷亂雖然時有發生,但也不算大事,只要守住幾處關鍵人事不出錯,類似的騷亂也只是宮人驚恐悲傷下的情緒發泄。
李潼一路疾行,很快就來到徽猷殿內殿中,剛剛行到門前,他姑姑太平公主便不無緊張的迎上來,拉著他詢問道:「慎之,方才西苑火光……」
「不是大事,已經解決了。」
李潼聞言後隨口回答道,舉手召來宮人正待詢問太皇太后起居如何,另一側太平公主又忍不住嘆息道:「生在天家,真是幸也不幸。可憐你四叔就此棄世,家中竟無長丁支撐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