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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比赤嶺的形勢還要更差,畢竟赤嶺對雙方都有困阻。可唐軍若從王孝傑米柵衝出,前方便是一路的坦途,其兵鋒甚至可以擴掃整個大非川在內的海南區域,除非吐蕃長期在莫離驛駐紮重軍以備唐軍。
但這是不可能的,吐蕃的徵發和動員模式決定了不可能長期保持動輒數萬人馬的脫戰精兵以戍邊,他們可沒有擁有河源那種年產幾百萬斛軍糧的龐大屯墾基地,乃至於整個富庶的隴右。
青海地區所產除了要供養駐紮在此境的吐蕃軍隊之外,每年還要向國中輸送不菲的財貨物資。如果不這麼做,無論是贊普還是國中其他的大家族,都不能容忍噶爾家族長期獨享吐谷渾之地所帶來的利潤。
「那便戰罷!」
儘管心中還有諸多憂思,但既然大軍已經至此,雜想太多也已經沒有了意義,隨著欽陵一聲令下,鼓號聲霎時間在山嶺間響起,諸路蕃軍有條不紊、各有節奏的從王孝傑米柵各個區域發起了進攻。
此時的欽陵腦海中自有一份具體的戰盤,在這方戰盤上,足足有多達十幾路的部伍同時發起了進攻。儘管整個擴及幾十頃的戰場上人馬調度顯得雜亂無章,但一切的攻防形勢在秦嶺的腦海中卻反映的清晰無比。
欽陵掌軍,自有其獨門技法。
他麾下的吐蕃本部人馬以千人為一隊,兩千人為附庸,三千人為一軍,各以自己的嫡系親信為軍主。
吐蕃人馬各受三令,或在前、或居中、或鎮後,三種軍令代表著三種作戰方式,前者衝鋒、中者游擊、後者督戰。至於胡部附庸,唯受兩命,赤旗為沖,黑旗為撤,當沖不沖、當撤不撤者俱殺!
為了在戰場上同時調度多達數萬、十幾路的人馬,欽陵還有一套更複雜的鼓令,唯諸軍軍主能夠準確接收其命令。
這是因為凡為軍主者,俱是長期追隨欽陵的私曲精銳,只有經過長時期、熟能生巧的操練,才能在混亂的戰場上接受並準確辨識各種具體的命令。
這一項優勢,甚至就連久習戰陣演變之法的唐軍將領都不具備。畢竟唐軍大將無事在朝、有事出征,儘管也有一套系統的旗鼓命令指揮作戰,但終究比不上欽陵私曲部伍長時間耳濡目染的浸淫那樣靈活多變。
正因為有著這一批心腹耳目各領軍事,欽陵才能對數萬乃至十數萬大軍如臂使指、調度靈活,不放過每一個戰場上所出現而又稍縱即逝的戰機。
為了確保欽陵的命令得以徹底貫徹,吐蕃軍隊甚至不允許彼此搭救同袍。戰號一響,哪怕近畔友軍已經被敵人圍殺殆盡,都不准轉戈搭救,只能執行自己所接收到的命令。
王孝傑米柵相對封閉的地理環境,的確不利於吐蕃大軍離合聚散的演變。但是當吐蕃大軍真正發起進攻的時候,龐大的壓力仍然撲面而來。
黑齒常之所坐鎮的山谷處的主戰場上,足有一萬吐蕃精銳於此集結,但卻並不進攻,只是在正面維持對唐軍的威逼,迫使唐軍在此處集結大量部伍進行對峙。
而在其他方位,吐蕃軍隊幾乎同一時間發起了進攻。王孝傑米柵雖然位於兩處峰嶺夾谷之間,但這兩道峰嶺並非渾然一體,當中仍然存在著許多溝壑峰谷可供出入。
當然,這些地方也幾乎都被唐軍設柵據守。吐蕃軍眾洶湧衝來,唐軍排弓射之,如此擊退了幾輪吐蕃軍隊的衝擊後,吐蕃軍陣中戰鼓聲卻再次一變,其中幾處峰谷便有吐蕃的僕從軍繼續發起了進攻。
吐蕃大軍的攻勢時急時緩,但卻始終不曾間斷。唐軍雖然準備充分,有強弓勁弩擊退敵軍的進攻,但時間一久,弓手也難免疲憊,特別各種鋒矢儲備消耗嚴重。
若只是一兩處如此還倒罷了,但多達十幾處峰谷全都是這樣高強度的戰鬥節奏,很快便有了差距的體現。
有的峰谷射手明顯氣力不濟、或者箭矢告急,一旦遠程的封鎖出現了衰勢,吐蕃軍眾們便把握到這一戰機,喝令僕從軍逼壓而上,去拆除、破壞唐軍柵欄或烽堡外所設置的拒馬等障礙物。
很快,一些告急的訊息便傳達到了前陣督戰的黑齒常之這裡。聽到這些告急聲,黑齒常之心中不無焦躁,眼下不過才剛剛開戰,有的烽堡守將便因把握不住吐蕃的進攻節奏而有不支之態,自然讓他倍感惱火。
「傳令左三、左六……等幾處烽堡,暫且棄守,放蕃軍入內,傍谷圍殺!」
略作沉吟後,黑齒常之便下令道。他所點出的幾處峰谷所在,道路本就崎嶇狹窄,蕃軍很難大股入內,即便不守,影響也不大。放縱賊軍進入,正好可以斬殺一批以作威嚇。
黑齒常之此令傳達不久,谷口正面戰場的蕃軍終於動了,足足三路人馬擺出矢沖之陣,直向唐軍正面戰陣衝殺而來。
一時間,正面戰場陡然殺聲大作,一掃此前肅穆氛圍。
陡逢此變,營中留守眾將士們不免驚了一驚,再加上一些不同程度的廝殺突然在谷內發生,讓一些不知內情者還以為場上發生了什麼惡劣的變故。直到黑齒常之分遣中軍軍使巡營告慰,營地內軍心才又穩定下來。
正面戰場的衝殺,自然不足撼動黑齒常之親自督戰的戰線,蕃軍們在拋下足足近千屍首於外圍拒馬戰陣外後,只能鳴金收兵。
與此同時,沿峰嶺狹道沖入山谷內的蕃軍也多數都被圍殺。傍晚來臨的時候,唐軍再次恢復了這幾處峰谷的防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