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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元振一副理所當然狀。
你這傢伙愛好還挺廣泛!
李潼腹誹一句,聽到這個答案後不免有些失望,不過在想了想之後也釋然,郭元振歷數幾樁也少有人不愛。總不能說貪財好色是武攸宜那種傢伙的專屬,而郭元振這種人則就只能遠俗欲、作貢獻。
只是人之俗情,總覺得能成大事者必須要克己慎行、品性高潔、德才兼備。但須知再美的皮囊,也有因為便秘憋得臉色通紅的時刻。
雖然《新唐書》也有說郭元振急公好義,家人寄錢四十萬,有人登門說五世未葬,借錢治喪,結果郭元振都不問對方姓名就把錢盡數借給對方。
但這件事看起來實在有點妖異,李潼懷疑或許是郭元振發跡後請槍手美飾,或許是後人穿鑿附會。
因為這不太符合人性,不是說郭元振,而是那個借錢的人,你說你五代祖宗都沒埋葬,可見已經是世代的潦倒窮困,四十萬錢巨款,別人給你敢收?
四十萬錢就是四百緡,唐太宗嫁次閨女用錢二百緡,李潼一品郡王,一年俸料五百緡出頭。
後世傳言還有說郭元振是張嘉貞的女婿呢,可是看這一臉髯須好像比張嘉貞還要大幾分,可見不靠譜。
李潼自己這裡剛用許多手段吞人家財,倒也不好規勸郭元振所謂君子所好、循道取之,略作沉吟後則笑道:「財疾物缺,於寒庶而言自是生計大事,但於你不過雜情滋擾,不值得舉命犯險。既有此困,恰入我門,我可助你解困,你又何以報我?」
郭元振聞言後則突然變色,因兩臂被反縛,只能以額頭觸地說道:「卑職的確事犯大王故員,但也真是無心,乞請大王勿害我命……」
李潼眼見其態如此,臉色頓時一沉,拍案冷哼道:「哪個要害你性命?你言你貪享樂、困物力,我肯以物助你,乃是降恩,以此態相對,你是什麼意思?覺得我不配役使你?還是我家財貨物惡咬手?」
郭元振聞言後更作澀聲:「大王宗枝顯貴,人譽有加,所識所賞,俱是非凡。但有常情役使,應教者誰敢推辭?卑職當然也無外此中,行走於份內,不敢再作妄求。殊恩加我,想必所用非常。
卑職既無顯功,又無令譽,德行俱有失守,大王亦知。竊想可取者,唯此斗膽法外而已。卑職一人逞欲,所圖無非銅帛。大王高傍宸居,還要於事外訪募異才,卑職、卑職實在不敢言深……財帛死物,自然不會傷人,但情勢乖戾,則就能夠害命。大王所訓,已經超出卑職才器之內,實在不敢應教!」
李潼原本對郭元振另眼相看,還僅僅只是因為所知史書後事,但具體到眼前這個人,則有幾分失望。可是在聽到這番話後,心態卻發生了變化,能成非常之事,果然是有非常特質。
但是驚奇之餘,他的臉色也變得有些不好看,大凡心跡幽深者,總是忌憚向人表露真情,自己隨口一句話,卻引出郭元振如此洞見的猜測,自然讓他有些彆扭。
郭元振叩首之際,也在抬眼偷窺,待見少王神情有些陰晴不定,心中又是一慌,忙不迭又說道:「卑職真是私慾迷心,竟敢邪言說於大王,妄求包容法外。自省驚覺,懇請大王系我入刑,願受國法制裁!」
李潼心情本有些煩亂,但在聽到郭元振這麼說後,卻忍不住樂了,指著這傢伙冷笑道:「你覺得,你眼下還能自主命途?」
郭元振身軀僵了一僵,看看已經走近的楊思勖,又澀聲說道:「卑職入邸,群眼有見,且公事在身,治中也有備案……陳事諸種,絕非挾情,只是區區一命安危事小,實在不敢牽擾大王身陷雜情糾紛之中。」
「我的確是討厭雜情糾紛,最樂竟日清閒,可是偏偏總有人事不識趣,招惹上門。凡遇此類,無非抽刀斷麻。你不是也說了,結怨亡命,就需要起居當心。我是不耐煩此類長擾,系你入刑,難免結怨,索性了斷於此際。」
李潼講到這裡,已經站起身來,行至郭元振面前,俯首望去,並繼續笑道:「區區一個遠縣尉官,又能滋擾多少?這樣的毀謗煩憂,我是受得住的。你居治已經諸多失職,如今還跨境犯事,不巧惹了我門下故員,循情殺之,事出有因。雖犯於法外,但卻無愧重情之譽。」
他抬手拍拍郭元振厚實的肩膀,口中嘖嘖道:「可惜可惜,如此勇健入我廳堂卻不為我用。我是閒廄常設,只待名馬,既然你自惜馬力,那我也只能撿骨彰事了。」
郭元振聽到這話,更是驚出了一身冷汗,他自己路子就挺野了,沒想到這位大王俊美皮囊之下滿是腹黑,已經算計好了殺掉他之後該要怎麼運作輿情。
「常人論婚,還有書聘諸禮。大王要執我用險,不能稍假耐心?盛年寸短,窮鄉蹉跎,能不積鬱?幸受名王青眼,誠惶誠恐,錯作矜態。卑職敢直言深刻,自然已經是心意傾許,之所以隱情不白,只是自誇有此明見秋毫之能,盼大王能更作見重!」
郭元振講到這裡,神態極力莊重道:「大王神龍潛淵,隨勢幻形。卑職雖然無入妙境,自慕春秋古義,庶人遇我,庶人報之,國士遇我,國士報之!在微則砥礪於事,在顯則相謀於國,剖肝瀝膽,無負此恩,來年復登凌煙閣,從輿諸眾,中必有我!」
李潼聽到這話,再見郭元振瞪大眼一副「我真不是被逼的」神情,只覺得他們兩個都玷污了這番慷慨激昂的宣言,如果不是知曉後事,我信你這張破嘴才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