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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緊張,大內除了宮閣更高大一些,園池更寬闊一些,與市井之間,也沒有太大不同。那些宮人觀望,也只是少見多怪。竟日遊走,也只在這方寸之間,更不如楊娘子你闊行萬里的見多識廣。」
李潼見楊麗緊張的身軀僵直,轉回頭來微笑道:「所謂高低,也只是日常享用的不同,講到秉性人慾,都是血肉的軀殼,又哪有什麼差異。我少時久養深宮之內,出居之後才知外間人世更多艱深。人間百態,娘子都有所略,於此千人一面之境,更不必怯於言行。」
楊麗俏臉泛白,聞言後只是嘴角顫了一顫,語調顯得有些乾澀:「在外人情偶失,也只是少於往來。若是君前失儀失態,天下之大,更避何處?天威轉念,就能決人生死,草野來拜,哪能不緊張……」
李潼聽到這話又樂起來,略一轉念後便又說道:「不妨這麼想,楊娘子你陛前見拜,可不是只身前來,百數萬緡的利得,這是在朝的大臣都短年難有的大功。陛下雖然威重,但與錢帛無仇,試問誰家不樂重金入門?」
「聖皇陛下享有天下,難道也會短於財困、著重物力?」
楊麗聞言後有些好奇道。
「享有越多,分潤越多,內外百官、禁中諸用,人眼所見,哪一樁不耗錢糧?錢財之用,自然是多多益善。」
李潼又笑語道,他奶奶何止是缺錢,簡直是極度缺錢。
聽到這話,楊麗眨眨眼,雖然仍有幾分不能理解,但出於對大王的信任,心中的緊張倒也稍稍緩解。
又等候片刻,又有女官入此傳令召見。
殿堂中,楊麗緊緊跟隨在李潼身後,亦步亦趨,甚至就連入前作拜時,動作都一板一眼的跟隨,看起來就像是少王的影子。
殿上的武則天見到這一幕,臉上也浮起笑意,開口道:「蜀女楊麗,乍入宮廷,既是代王引見,不必強就宮禮,俗禮即可。」
聽到聖皇的聲音,楊麗動作稍有紊亂,片刻後倒很快鎮定下來,再作禮拜,伏地說道:「民女鄉野草芥、寒戶拙質,能為名王所引,曝丑於至尊座前。宸居威重,遠世卑俗難抵,聖皇慈恩普降,人世無有不沐,得成此參,是民女幸甚、蒼生幸甚!」
聽到楊麗的應答,武則天臉上喜色更濃,抬手道:「蒼生億眾,概是王民。凡有慕道之誠,造化絕不遠之。國朝恩恤,自是遠邁前代,你有事跡能為代王雅重薦獻,不須自謙卑賤,入席說話。」
楊麗這才微微抬起頭來,見大王也在點頭,這才又作謝恩,然後跟在李潼身後,行入殿中側席坐定。
此際殿中除了武則天之外,還有上官婉兒等一眾女官,這是因為李潼早就向他奶奶匯報、引楊麗入見是為了匯報飛錢經營,所以才讓這些女官在殿盤帳。
武則天對楊麗興趣極大,待到其人落座後,更垂眼仔細打量。包括對面的女官們,也都好奇區區一個商賈之女何以能夠得到代王賞識,眼神中多有審視。
「聽代王陳述你的身世,頗可稱奇,眼下在殿,倒想聽你細講一下。」
武則天打量片刻,又開口說道。
楊麗聞言後便微微欠身,便從父親患病身亡、自己接掌家業講起,一通敘述下來,言語雖然不多,但脈絡都分講清楚,一直講到遭受刁難、困阻於西京時,便又望向李潼一臉感激道:「殿下當時身在西京,博愛施眷,使家業轉危為安,得此從容,方有後事。」
因為楊麗此前表現的那麼緊張,李潼本來還有些擔心,可是見到她登殿之後的表現,心裡不免暗暗喝彩。這女人真是有奇才,事前緊張或是對未知的恐慌,但真正臨事之際卻能保持鎮定,心理素質真是不差。
聽完楊麗的講述,武則天臉上的笑容已經轉為讚許,指著楊麗嘆息道:「雌雄內外,只是世道的俗計。但人事乖張,誰又能暢言篤定?不測之事,生人常有,事到臨頭,勇敢能當,筋骨內壯自能彰於事情。你這娘子能不受世俗困擾,勝於人事,真是難得、難得!」
雖然是在夸著楊麗,但李潼總覺得這話聽起來有些古怪,感覺他奶奶有點找到靈魂知己的自剖。可問題是人家的確遭到了不測之事,但你這所作所為,大概是旁人沒測到你敢這麼幹更多吧?
但無論如何,武則天對楊麗的欣賞那真是溢於言表,特別在聽到楊麗稟奏飛錢運營這幾個月來的營收時,更是激動得有些失態,指著呈送上來的帳簿對上官婉兒等人說道:「速速核實!」
眾女官這會兒也都是驚詫有加,實在是短短几個月的時間裡便有多達百數萬緡的盈利,這數字幾乎已經超出了她們的認知,各自入前、展開帳簿,便擺籌核算起來。
當這些數據核實無誤後,武則天更是激動得從席中站起,走下殿堂直接將楊麗拉到身邊來,拍著她的手讚嘆道:「蜀女英才,羞煞男兒啊!」
第0409章 巨財將入,可議封禪
武則天缺錢,方方面面的缺。
一則從高宗後期開始,國事便外亢內虛,一直在透支維持。二則她徹底掌權之後,邊事連虧,幾次對外作戰損兵折將不說,還大耗錢糧。三則國中大興土木,各種典禮、鋪張浪費。
李潼雖然拿不到具體的國用數據,但通過方方面面的體現,也能感覺到如今國用的窘迫。最直接的一點就是,自他歸都以來,所見他奶奶在財帛上的封賞已經保守許多,遠不像永昌年間那麼豪邁,很明顯是進入了剁手後的冷靜反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