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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職愚鈍,辜負大王信用……」
馮昌嗣頭顱垂得更低,神情不乏悲戚:「卑職不堪任用,但請求大王寬容收留。阿母知我入事王府,晝夜都有歡樂、道是家門終於……卑職雖然無才,但有拙力,請大王不要驅逐……」
說話間,他便跪叩請罪哀求。
李潼見狀,心中又是一嘆。依照薛懷義如今聲勢,要給侄子謀求一個出身那真是再簡單不過,但這個馮昌嗣對一份王府卑職都如此看重,可見世俗的道德觀對人行為的深刻影響。
單憑這一點,李潼便可不計較其人才能淺拙,加以栽培。
平心而論,他如果有薛懷義那樣一個叔叔,還真不至於向別人下跪乞求一個卑職,道不道德,先風光了再說。可見單從個人節操方面,薛懷義這個侄子都勝他良多。
「人非生而知之,否則何必教育。昌嗣你或是才淺,但風骨難得。即便不論人情,我也喜你這一份質樸。你或是不喜道德之外的富貴竊取,但人該抬眼往上,這總是沒錯的。府中有學官,案授諸技,或文章或百藝,誠心用學,兼顧庶事。未來才器養成,器度之內自可富貴安享。」
李潼抬手拉起馮昌嗣,不乏語重心長道:「但如果你自己沒有鞭策上進,又孤僻避嫌、強求心安,口厭身享,難免讓人薄視。須知我肯用你府中,敦促上進,也是因為人情兼顧啊。盼你能勤學勤勞,自憑才器受人雅重。若真有那一天,你的前途更有可望。」
第0119章 伴遊金吾衛
李潼覺得自己近來大有往大唐暖男的趨勢發展,敲打初入職場的屬下、關愛逃婚離家的少女,還要激勵叛逆厭親的侄子,實在不符合他對自己腹黑冷血的陰謀家人設定位。
但是也沒辦法,誰讓他現在能接觸招攬到的,淨是這類貨色,想要盼望這些人日後給予自己種種回報,還是得先落下投資。
不行,還是得搞陰謀,不能模糊了自己的定位!
一番自我檢討後,他便開始想該從何處去搞陰謀,低頭思忖了好一會兒,他才抬手吩咐府吏去將坊正田大生喚來。
「久在府中,也是無聊,不知可否有勞坊正導引,同往坊間體味世情?」
待到田大生趨行入府,李潼便笑語問道。
「下吏榮幸,怎敢稱勞!」
田大生一邊擦著臉上虛汗,一邊連連點頭,他自然不會拒絕與少王更親近。
這時候,坊吏入稟已經備好馬車,李潼又歸邸換了一身淡青色時服缺胯圓領袍,只是不太扎眼,但也仍然卓爾不群,畢竟姿色擺在這裡,很難泯於眾人。
楊思勖親自駕車,田大生稍顯侷促的陪坐車上,馬車左右各有五名魁梧仗身,同樣也是換了時服便裝,拱從護衛,由側門轉出王邸。
「不知大王想游何處?」
田大生又請示問道。
「坊里多陌生,邊游邊賞。」
李潼也沒說一個確鑿去處,轉出家邸後便打起車簾,神態悠閒的欣賞著垂柳分植的伊水河堤。
隊伍由南側坊門行出履信坊,幾名短褐坊吏見到坊正與貴人同車出遊,趨避行禮之外,又忍不住對坊正怪叫招呼。田大生不敢放聲斥罵,只是怒目隱責。
李潼雖然坊居不久,但還是能感受到民風不乏豪爽開朗,尋常小民也多有一股昂揚風貌,即便道途遇見貴人,雖然不敢直接衝撞,但也不會過分的唯唯諾諾,這種民風氛圍,也讓他感覺很輕鬆自在。
馬車駛出坊區之後,橫街上多有車馬行人往來,另有一些皂衣武侯分布於坊門之外,便有武侯走卒往南面履道坊的武侯鋪子奔行而去。
除此之外,另有伊水水渠中浮游的舢板蓬舟,上面也承載著許多精壯軍卒,有那麼一兩艘忙不迭靠岸,上面軍卒登岸上街,跟隨在馬車之後。
不用說,這自然是金吾衛安排的盯梢耳目,察覺到少王出坊遊街,便追蹤上來。
行到履信坊角,李潼示意馬車緩行,自己則扒著車窗探頭觀望。伊水正在坊區西南角落流入坊中,坊牆也不再是土壘,換成了深入河中的水柵。
透過水柵於坊外便能看到河東王邸西園高牆,在這一片區域裡,單單李潼所見金吾衛兵眾,便有近百人之多。難怪那個唐家小娘子被困在西園河洲逃不出來,這麼多人眼張望,如果金吾衛不監守自盜,一般人真的很難潛入進去。
從這一點而言,李潼還真要感謝一下丘神勣,若是一般的交情,哪會這麼明目張胆、利用職務之便給他看家護院。
李潼眨著眼,思忖有沒有可能搞點小把戲,攀誣金吾衛潛入宅中行兇?
但這想法一閃即逝,且不說他園裡現在本就有鬼,藏著一位來路不正的小美人,就算搞了一點小動作,也根本波及不到丘神勣那種層次,遭殃的無非是分布在左近這些普通兵卒。
這些兵卒們大概也不太清楚,他們為什麼會被安排在這裡。丘神勣斬草除根的心情再怎麼急迫,也不會宣揚到人盡皆知。畢竟除掉李潼一家是為了消除後患,事情如果做得太糙,直接就引禍當下了。
田大生順著少王視線望去,臉上也閃過憂色,低聲說道:「坊野卑人,不敢求大王盡信。但下吏敢用性命擔保,四郎所言必不為虛,周興狗賊確是……」
「不聊這些。」
李潼擺擺手,打斷了田大生的話語。周興跟丘神勣合流意圖構陷他,他本來已經有所猜測,自然不會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但就算知道了,他眼下也沒有足夠的力量與恰好的時機予以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