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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神都朝廷幾番催促讓豫王回師國中,豫王原本也打算暫時放棄在河東所搞的事情。但是與突厥和談的消息泄露出去之後,天兵道大軍在河東的風評瞬間跌落谷底,幾乎遭到了士民群聲抗議。
如此大規模的軍事調度,如果沒有地方州縣的配合與輸給,簡直就是災難性的。有鑑於河東群情憤慨,在隨軍諸員的勸諫下,豫王只能暫留此境,希望朝廷再給聲令配合與物資接應。
這一停,整個回軍事宜就此停滯下來,且南面傳來的消息一日三變,各種流言滋生,人心惶惶,士氣難振。
位於太原城的州城所在,是豫王大帳所在,此時甲員林立駐守的節堂中,正發生著一場激烈的爭吵。
大堂上,李成器站在書案後,一身素縞、形容憔悴,臉上神情悲痛至極,兩眼更是紅腫狠惡,揮拳錘擊著書案怒吼道:「國中奸邪作亂,我父橫死河南,為臣為子不能盡忠捐命,我已經要受天下人恥笑!今只號令諸軍舉哀服縞,你等仍要阻我!」
大堂中十幾名文武官員深拜於地,對於李成器的咆哮只是默然為應。好一會兒,才又一名官員叩地澀聲道:「臣等驚聞噩耗,亦肺腑悲痛。然而如今掌軍在外,確有諸多不便,不能諸事循禮……請殿下節哀……」
「節哀、節哀……死的不是你等父祖親員,能感我心痛幾分……只是、只是你們這些庸員此前阻我,使我不能儘快歸都,否則我父怎會……尋常人家戶丁壯夭都要嚎哭不幸,今是天子駕崩,你等難道不是王臣?敢以時服事衰!」
李成器此刻已是悲痛欲絕,聽不進任何解釋,扯衣擲地、捶胸號啕。
「臣等豈敢……然天兵道行軍已是倉促,冬衣少給,春衣無備,滯留州境,已有諸多將士臥野飲露……今雖衰情悲痛,然以本就不足之物料虛耗禮中,支用必將更加艱難啊……」
臣屬們眼見李成器悲痛毀形,一時間也都感懷涕淚。但大軍在外,有許多更加現實、更加迫切的事情需要考慮,實在不能縱情於虛禮。
「我不理、我不管……我要歸都、我要……管他什麼大軍,這是何等妖異世道,竟要逼人失孝!」
李成器滿臉涕淚橫流,腳下一個踉蹌撲倒在地,悲痛的身軀都蜷縮成一團。
終於,臣員中一名灰發老者按捺不住,入前提起了李成器將之按在席位上,繼而叩地悲聲道:「君父棄國,誰人不哀?然十萬生人所向何處,俱仰殿下一念,豈可縱情推事!臣等失輔,罪大至極,然內外隱患絕不會因幾人傷毀便陡絕不發!殿下邦家元息,縱大廈將覆、也需樑柱勇支!
當年道之困阻,雍王齒齡與今殿下相差無幾,已經敢於推崇鼎業,所以海內重之。今嗣業存亡有危,殿下縱剜心斷腸,無補朝中禍事……」
李成器聽到這話,臉上悲容一滯,片刻後陡然瞪起淚眼,怒視這名老者。旁側有人暗道不妙,忙不迭入前叩拜道:「裴長史不忍殿下沉湎悲哀,情急失言,絕非……」
「住口!讓他說……老賊飾態忠良,北行以來屢屢阻我於事,心中早有輕重成見,得聞惡訊,怕是早已奸懷竊喜!」
李成器憤然起身,抬手打落那人幞頭,臉上神情悲怒變幻,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其他人眼見這一幕,一時間也都噤若寒蟬,不敢再隨便開口。
「臣有罪,臣……唯聖人、大行皇帝託事於臣,進言忘身,必佐殿下於……」
老者受此無禮,神情略有黯淡,只是伏地再拜,並不無悲痛道:「臣既失於信,不敢再復厭言。然如今情勢已是大凶,殿下誠無治亂於定之威,若再滯留於外,恐有失身之險……」
「住口!狗賊……來人,給我將這狗賊叉出,梟首營前!」
堂外武士聞言後便沖入堂中,直將老者撲倒在地,繼而便用棍杖叉起向外拖走。
眾人見狀,自是驚懼有加,又有數人入前疾聲作勸,甚至包括幾名戎甲將領。李成器雖然恨極老者,但在見狀後也隱覺不妙,不再厲言殺之,只是怒聲下令將老者官職剝奪並收監起來。
牢獄中,老者披頭散髮的被推入一間監室中,其他幾間監室的囚徒們見狀後也都不免驚奇有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豫王乃是聖人嫡長子,第一次掌權外事,皇帝對其員佐配給自然也是用心,精選朝中才士為其輔佐。老者能為長史上佐,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其人名為裴思諒,乃是數朝元老,還有一個身份更加顯赫,那就是高宗朝名相裴行儉的族叔。
蘇味道本來在內里囚室臥床假寐,聽說裴思諒竟然被監押進來,心裡也是一驚。不過彼此囚室相隔遙遠,且囚室間還有衛卒瞪眼監視,一時間也不敢貿然做什麼言行。
等到獄卒退走,蘇味道才用燈油殘灰書寫幾字讓人傳遞到老者囚室中去。然而裴思諒卻並不接這傳書,只是閉眼面壁的端坐囚室中。
老者如此態度,自然讓蘇味道心情更加焦灼,趴在柵欄間大聲吼叫道:「阿翁所以獲罪,莫非是因此前助言活我?若真如此,味道實在心痛,豫王濫刑亂命至斯,讓人心寒啊!」
聽到蘇味道的喊叫,老者冷哼一聲回應道:「蘇某損節、勾結外藩,乃是確鑿之罪。此前進言不殺,只因罪實不明,恐殿下有損刑賞計量,無干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