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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潼聞言後則俯首再拜,語調復歸恭謹:「這是臣之罪在,一時恣意,竟讓陛下煩憂於情、法兩權。但能不墮門風,不讓皇情倫義為悖法惡跡所傷,若以事論,則無愧於心。」
你是我奶奶啊,看著你小乖孫子在道路上被惡人勒索敲詐、卻嚇得聲都不敢出,你覺得有面子是不是?
武則天高坐於上,垂眼看著少王一副振振有詞的樣子,嘴角噙著一絲笑容,眼底里雖有幾分欣賞,但更多的是玩味。
一直等到少王講完、沒詞了,她才又敲敲御案、並抬高了語調且不乏冷意道:「一通雜論,不過是恃寵生嬌,放縱自己。你以為在西京所為,能瞞過世人?」
李潼聽到這話,真是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所以他就挺反感跟他奶奶打交道,你把事情一件一件的說不行?非要東拉西扯、胡攪蠻纏。我在西京犯的事可大多了,這讓我怎麼說?
他也來不及細作思忖,聞言後忙不迭俯身將額頭抵在手背,並疾聲說道:「臣避世非短,乍出之時於人事多有陌生,身在西京時,幸得建安王看顧垂教,僥倖未有大過。所作諸事,雖然淺有波折,幸在西京群情關照,不至於報廢前計……」
他奶奶既然這麼說,那麼所言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李潼當然也不能在形勢不明的情況下不打自招,索性引出武攸宜給他作證。
武則天聽到這話後,則冷笑起來:「你倒還敢主動提起此節?建安王待你倒是義重,前事今事、多有言助,或許不是待你罷,是愛他家財。你倒是下得去手,夥同西京人眾將他逐走。」
李潼聞言不免大汗,他倒是不意外他奶奶清楚他跟武攸宜搞得那些勾當,畢竟武攸宜這個人本來就大嘴巴、不靠譜,再加上他奶奶也不可能只監視孫子而不監視侄子,知道武攸宜離開長安前將家財托他,這也挺正常。
「建安王雖然情緩念遲,但心意淳樸,不善矯飾。臣能與之結誼敘情,事物相托,心裡也是感覺榮幸。」
聽到少王這麼說,武則天又冷笑道:「他蠢是蠢了些,好歹是一個長輩。肯將重事托你,可見也是真心相待。西京房融等進表,你敢說跟你沒有關係?」
你說這個,我就放心了。
李潼本來還擔心他奶奶或許知道了武攸宜被打劫也是他幹的,原來所知也只是這些淺層,於是便又低頭道:「房融與臣家門確有故情瓜葛,在西京時重做揀續。當時西京情勢,建安王的確已經不宜再留,若仍久滯,不獨有害情、事,自身安危都將難測。臣所以遊說房融,請他奏表言事……」
既然他奶奶是通過彼此親誼斷定房融上奏是出於他的指使,李潼索性便直接承認下來:我要不承認點結黨營私的髒事,你可能都得懷疑我究竟是不是你家的種。
「這麼說,你使人言逐建安王,倒是為了他好?暫不論西京留守重位是你能論,將人逐走,笑納家財,只是善念使然,虧你說得出口!」
聽到他奶奶這麼說,李潼也是不免尷尬,原來自己的確挺不是個玩意兒,但還是想問一句,你就說這味道正不正?
「西京留守一言逐走,長安縣令則門義故親,萬年縣令都要舉獻子侄躬行府下。你一個小輩,倒是極有人物鋪設之能,鑽營這些,又是為的什麼?」
武則天講到這裡,語調中已經帶了幾分寒意,望向少王的眼神也變得凌厲起來。
而李潼聞言後,則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許多事情,真是能做不能說,他在長安搞事情搞得倒是挺歡快,現在再聽他奶奶如此細數,倒讓他自覺有點想要割據關中的苗頭。
他能夠聽出來,他奶奶語調中那份陰寒也絕不是虛假,就算是只憑表面來看,他在長安的人事關係也實在是有些驚人,場面上的情勢幾乎歸攏一統。
當然這只是一個假象,且不說就算武攸宜走了,西京留守府那些官佐、將士們也不可能受他調用,更不用說那些關隴勛貴們本身盤根錯節的關係,實在很難深入的介入其中。
而且無論是此前朝廷使派的薛季昶,還是那個一直隱在暗處的魏元忠,這都不是李潼能夠控制的人物。如果他真能將西京各種關係協調一體,那還回個屁的神都啊,老子直接反了不好?
但無論實情如何,武則天既然提出了這個問題,李潼就不能不鄭重以對。思忖如何應對的同時,忍不住掃了上官婉兒一眼,剛才一路談笑還讓他錯以為他奶奶不會對他過分深究,可是現在都已經做出了誅心之論。
上官婉兒這會兒其實也是有些忐忑,她得女皇信任不假,但女皇也不會將所有事情都付於她,像是今日如此訓責少王,她就沒有瞧出一絲端倪,同時在心裡擔心少王應答不能迎合君心。
「臣、臣所作諸計,實在不敢言說……」
「講!」
武則天又拍案冷哼一聲,已經完全沒有了此前那種耐心聽少王胡扯的寬容。
「臣是為了報仇!」
李潼將牙一咬,作出一副痛下決斷的模樣,頓首沉聲道:「臣不知因何得罪關中名宗,竟使伶人刺我。幸在門仆機警,搭救及時,當時險情,至今不敢回思。人要害我,我怎能隱忍懷中。知其宗戶勢大,即便明付刑律,未必能得善果,或許還要更惹群情刁難。
臣於世中,實在乏甚人事的張羅。雖有天恩可恃,但此事又干賀喜君王長壽的大計,不敢因小廢大。所以險念自計,要在西京張羅人事,痛擊那個恃強凌弱、加害於我的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