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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然也明白得罪武攸宜風險很大,但且不說對方身具高位、未必會在意她區區一個商賈的小動作,而且她家鄉仇門戶身後還隱隱站著神都武家人的影子,更關鍵的是她家商事與一眾關隴勛貴門庭聯繫比較密切,很難改換門庭。
對那些關隴勛貴而言,與她家的商事往來僅僅只是一樁閒財進項,可是對她家而言,博取這些人家的更大支持,則是熬過難關的重要助力。
選擇這麼做,楊麗內心裡未嘗沒有直接攀交河東王的念想,但自忖這種可能很微小。那位大王出身高貴,才情卓然,怎麼會留心在意遠在蜀中的一戶商賈人家?
聽到楊麗這麼發問,皇甫端苦笑搖頭:「不瞞四娘子,家父逝於宦途後,門庭冷落日久。故識人家,多不走動,如果不是近日四娘子多作相助,今次驥從名王都恐不能。不能言有助事,實在慚愧。」
「世兄不必因此懷疚,助事與否,不損兩家舊義。故府君不因家父鄉野寒陋折節下交,即便先人俱都魂遠,後人也要珍惜這一份故情。世兄你名門高質,所困不過眼前一時,但作闊行進取,顯途只在足下。」
雖然皇甫端這裡沒有打聽到什麼有用的訊息,楊麗還是善解人意的稍作安慰。
她家如今也是艱難,父親橫死安南,戶中沒有成丁。上一輩雖有孔懷幾人,但多不能守家舉業,反倒對家財分割念念不忘,以至於鄉人欺其家門無人,勤作壓迫。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北進求援,在權在勢者漠不關心,能夠互通訊息的,如眼前這個皇甫端又幫不上什麼忙。
但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敢小覷對方。勢力雖然不再,但人脈還有,哪年再獲賞識,顯達可期。即便無助眼前,只當為日後積攢福報了。
「是了,世兄從游大王竟日,可見什麼立業轉機?我聽說,河東大王與留守商約雅事,這當中可有什麼庶力進用的餘地?」
皇甫端聞言後搖頭嘆息,並說道:「雖然從游短日,但所見讓人失望,只能說名王美稱、譽過於實。嗣雍王放誕享樂,且貪好物利,邀集名門諸家,不論世道疾弊,反而闊論商事賤業。我、我不是意指四娘子,你家蜀中鄉宅,田事所出不足養,難免要販貨興業,世道逼害,也是沒有辦法……」
楊麗聽到這話,眸光微微閃爍,臉上仍是笑容堆砌:「故義情長,世兄不必辯言。但世兄既然有意整頓家業,從游貴子,借勢補缺也是權宜智計,若是欠缺錢本,我這裡倒是可以……」
「不必、不必!家道中落,本來已經多受冷眼,我若再弄賤業,則更污父祖清白!」
聽到皇甫端這麼說,旁側小婢女便張嘴欲言,卻被楊麗橫眼制止,只是笑道:「世兄能守淳樸,實在讓人佩服。」
皇甫端聞言後也頗有幾分自矜,又作嘆息道:「只是不辱先人罷了,無補人事。」
講到這裡,他又作欲言又止狀,有些羞澀地說道:「今日來見四娘子,是為辭行。嗣雍王貪享貨利,河東王迷於風月,廣漢王離群情冷,都不是能夠讓人心折的宗枝表率。我欲東進神都另覓出路,離別在即,難免傷情,請問四娘子肯否隨往神都、也能關照彼此……」
「世兄情摯相邀,實在是讓我感激,只是家業困我,不能從容,只能憾辭邀請。世兄何日離京,還請使人走告,屆時另具行資,雖不表意,也在情中。」
說話間,她手在裙後給婢女打了一個手勢,婢女見狀便忙不迭拍手道:「娘子、娘子,險些忘了,後舍還有急務待你!」
皇甫端見狀,眉頭頓時一皺:「四娘子諸般事好,唯門儀稍欠修整。如此惡婢,何必再恩留身畔!」
「讓世兄見笑!」
楊麗從席中站起來,歉言幾聲送客,待到送離皇甫端,返回廳堂後她已經是咬牙切齒、兩手握拳,望著婢女惡聲道:「當時怎麼不遞刀來,讓我活劈了這蠢物!」
「娘子真的敢?可以讓我阿耶今夜入坊傳戶,他活不到明天!」
婢女阿歸也是一臉忿忿之態。
楊麗聞言後,臉色轉為訕訕,指著皇甫端剛才坐過的席具:「給我將這些張設燒了,灰揚庭外,多看一眼都生厭!」
「那還送不送他行資?」婢女又問道。
「送罷、送罷,無謂一時傷情結怨,讓他人後謗我。本就高庭難入,若再讓他言我蜀人慳吝,更傷人事。」
楊麗一臉不耐煩的擺手說道。
第0237章 當街陳戈,後院操兵
崇仁坊王邸中,李潼閒坐空庭,看著僕役們忙碌的灑掃整理,狀似悠閒,心裡則盤算著許多念頭。
長安城格局宏大,崇仁坊又是城內大坊,緊傍西內即就是太極宮皇城。這座王邸面積也不小,占地半頃有餘,因為大部分家人還留在城外莊園裡,顯得有些空曠。
這種狀態倒與整個長安城的現狀有些類似,朱雀門天街不許行人隨意上街走動,整座城池中唯一可稱熱鬧的地帶便是金光門與春明門之間的這條橫街並兩側坊區。
眼下武周代唐,長安城距離其真正的繁榮頂點還有幾十年之久,眼下又失去了政治中心的位置,難免冷落。
老實說,時下的生產力發展水平,其實並不太需要長安城這種規模的大聚居點。包括神都洛陽在內,居住在城中的人,其實泰半都是達官顯貴與圍繞這一群體而進行活動的人群,還並沒有一個相對可觀的市民群體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