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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滿殿寂然,雍王李守禮自有幾分不悅,未及開口便被眼疾手快的王方慶抬手制止。
受此詰問,韋什方並無不悅,只是捻須微笑道:「老道所以入世,也是有感地氣失和,恰如相公所困。若追溯因由,嵩岳自鎮天中,久承天下陽盛,誠是神聖之地。但生人亦講調和,天機自然也存互補。孤陽則亢,此所以生人感於亢氣,失於調和,所以兇橫雜生,地境不安。若有慈氏神聖之氣駕臨嵩岳,調沖亢氣,陰陽復歸於一……」
老道一通穿鑿附會,接下來又話鋒一轉,繼續說道:「天數之下,生人各具命器。世道孤亢久矣,多有刀兵之刑。幸我大周慈氏掌國,聖眷普施,人各以命器承具,能夠免於亢疾。
代王殿下資質如何,我並不知,不敢輕論。但聽說代王年未及冠,想是韜略未稱精熟,但能典掌重軍,破賊一如刈草,這便是奉宸年久、血脈傳遞的威德分享。」
他這裡話音剛落,席中武三思忍不住拍案而起,讚嘆道:「韋上師道言宣講,驚醒沉睡之人啊!若代王一人尚不足論,那麼薛師……薛師誠是福緣深厚,常有止戈之能,原來根源竟在於此!」
武三思此言一出,且不說殿中群臣神情如何,殿上的武則天臉上雖然不露笑容,但眸中眼波卻流動起來。
韋什方還未及給出回應,突然一直不曾說話的那比丘尼淨光如來席上蓮花香爐陡然煙氣大盛,將其整個人乃至於身後的素紗屏風都給淹沒。
群臣眼見此幕,已經有人驚呼護駕,然而那煙氣漲得快,散的也快。待到煙氣散盡,比丘尼已經委頓於席,臉龐包括那光溜溜的腦殼都全無血色。
接下來,又有人指著比丘尼身後屏風驚呼,眾人循聲望去,只見素紗屏上赫然出現幾個紅艷大字:「天亡不卒祿,功在今秋」。
見到這一幕,滿殿群臣又是寂然。但在寂然片刻後,殿中武家諸王紛紛起身作拜並高聲叫道:「天佑大周,臣請今秋出討不卒祿,斬奴塞上!」
宰相席位中,諸宰相相望一眼,眼神中各存狐疑,片刻後豆盧欽望、楊再思先後離席並拜道:「臣附議!」
有了武家諸王並兩位宰相帶頭,之後殿中朝臣陸續離席下拜附議。儘管仍然有人端坐於席且神情肅穆,但也只是少數。
「這是在搞什麼?」
李守禮雖然被王方慶拉著離席作拜,但眉頭卻皺起來,低聲道:「莫非武家子恐代王獨掌征伐事,要將此軍國重計弄作玩戲?」
王方慶聞言後嘆息一聲道:「恐非梁王等獨謀,漕事革新,庫計短盈,陛下要為封禪壯勢……」
不說殿下群臣私議,殿上的武則天眼見這一幕,嘴角笑容越發明顯。正在這時候,有女官匆匆入殿耳語細稟。
聖皇臉色飛快陰鬱下來,重重的哼了一聲。
第0454章 朕能選你,亦能逐你
大內西隔城,宮人們簇擁著代王妃的車駕轉過宮室,沿宮道緩緩向北而行。
司苑徐氏的屍體被擺上了車,人不能見。但與宮人們同行於車前的代王妃衣裙上血跡斑斑,瞧著自是觸目驚心。
沿途宮人駐足觀望,見到這一幕後,不免各自驚悸不定,還以為刑卒猖獗,竟連代王家人都不能免。
可是當打聽到事情緣由後,宮人們神情不免轉為悽然,同時心裡也隱隱有些期待。
最近這段時間,她們這些宮中在事者被人肆意提捕刑訊拷問,可以說是朝不保夕,如今總算有真正的貴人被牽涉入事,心中自是希望貴人能作發聲,讓她們處境能有改善。
出於這樣的心理,許多宮人都默默跟隨在代王妃車駕之後,當車駕行至九洲池北緣的時候,後方跟隨者已經達到了數百人。
行進間,對面又出現一隊人,為首者乃是入宮不久的太平公主與韋團兒。
眼見到代王妃衫裙染血,韋團兒臉色已經驀地一變,疾行上前抓住代王妃顫聲道:「王妃這是……那些刑卒,他們怎敢如此大膽?難道不怕殿下歸都將他們統統……」
「我無事,這是徐司苑的血。」
鄭文茵拍拍韋團兒手臂,轉頭抬頭望向太平公主並說道:「家事陡遭刁難,還要擾及公主殿下,妾真是慚愧。」
「至親的兩家,無分你我,何必說這些!」
太平公主行上前來,確定王妃無礙之後,將事情原委快速了解一番,然後便冷笑起來:「又是這個賊僧!他如此驕狂兇橫,難道真以為世道無人能夠制他!今日所殺還只一宮奴,若還要情怯退忍,更不知他會行何兇惡!」
太平公主一邊怒罵著一邊緊握住王妃的手,並沉聲道:「娘子勿憂,我與你同往面聖。縱有什麼讎隙積怨,今日一併痛快了結!」
說話間,她便拉著王妃往禁中內經場方向而去,步伐之快捷、神情之激動還要甚於代王妃。至於後方跟隨的那些宮女們眼見到太平公主也加入進來,心情不免也更加振奮起來,甚至有人奔走相告,招呼更多同伴跟隨上來。
這時候,鄭文茵心裡已經隱隱感覺有些不妥,事態似乎在向失控的方向發展。但她雖然遇事能有靜氣,可此類事情終究少有經歷,只能任由太平公主拉著繼續前行。
當一行人走到隔城宮牆時,後方跟隨的宮人已有近千之眾,雖然多是宮女、宦者,但這麼多人聚在一起,場面也是頗為駭人。行途中已經有巡防的禁衛入前盤查攔阻,但卻都被太平公主厲言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