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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兵制在關中盛行百餘年,底蘊可謂深厚,雖然說近年來兵額缺失嚴重,但諸府折衝、果毅這些將官們,也是領著朝廷俸祿的正式軍官,並沒有缺失多少。此前朝廷雖然軍事改制,雖然也有各種各樣的令式去吸收、安排這些軍官,但這種推倒重建的深層次改革,人員的流失也是無可避免的。
眾人雖然並不確知李隆基的身份,但見其雖然年紀不大、王仁皎卻對其執禮甚恭,一時間也都不敢怠慢,見禮之後各自入席。
王仁皎這座廳堂並不大,擠進了十幾人後便顯得侷促有加,索性有人便直接搬開了門板,坐在了主人床榻上。看這動作熟絡,顯然並不是第一次這麼做,李隆基掃了一眼自己坐席被面上的青鳥,卻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但也並沒有說什麼。
堂外婦人們忙碌的整治餐食,堂中男人們卻已經開始豪飲起來,一飲酒氣氛便更熱烈,難免就闊言時事,抒發各種情感。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王仁皎錯失大好機緣在一些固定的圈子裡並不是什麼秘密,仍能與之保持密切往來者,想也可知不是什麼春風得意之人。
如今開元政治雖然秩序井然,長安城中也是繁華勝於往年,但這些與他們卻都沒有太大的關係,談論起來自然是滿腔的怨氣。
李隆基還注意到這些人對各類肉食的追捧,幾乎剛剛送入堂中便被消滅一空,可見平日生活必然也是清湯寡油,趁著這樣聚餐的機會疏解一下口腹之慾。
但這些人帶來的肉食實在不多,很快席面上便一片狼藉,大概堂內過於喧鬧,舍外黃狗狂吠不止,便有人趁著酒意怒罵道:「這惡犬再狂吠擾人,便殺來烹食!」
「且去做來,再添一菜!」
王仁皎聽到這話後,拋出案上割肉小刀笑語道。
那人聽到這話後,眼光頓時發亮,自然不知客氣是何物,撿起小刀便跳出堂去,眾人見狀,不免又是哄然大笑。李隆基還沒來得及阻止,便聽堂外傳來一聲黃狗哀鳴,旋即便沒了聲息。
眾人對此卻不以為意,過了大半刻鐘,烹煮未及半熟的狗肉便被送入進來,李隆基案上也擺了滿滿的一瓮,但他實在下不去口,見眾人又在熱鬧分食,便忍不住說道:「我聽說京內有故衣社,老兵們幫扶互助,可以維持生活……」
「那故衣社教人養蠶搓麻、養鴨取卵,這樣的下賤營生,除了那些身無長計的卑賤丘八,誰家好兒郎肯俯身持就?我等軍門子弟,食勛食祿,但有殺人之刀,不具穿絲之力……」
眾人聽到這話,紛紛搖頭擺手,對於故衣社那些營生大為不齒。
說話間,堂外又響起喧鬧聲,一個十多歲、長得虎頭虎腦的小子坐在板車上被人拖進了院子裡,下車後不無豪氣的大聲道:「知阿耶今日宴客,我在雞寮大殺四方,手趁余錢,拉來一車的酒肉,供叔父們盡興!」
堂內眾人聽到這話,紛紛叫笑著實好小子,大有軍門壯氣。而王仁皎本來惱怒這小子浪蕩不歸,這會兒也覺面上有光,直將這小子拉到李隆基面前,笑著介紹道:「小犬守一,劣不成器,但豪性四海,街巷中反倒比我這個為父者還要更得人面。」
李隆基見到王仁皎這個比自己還小許多的兒子望去就透出一股精靈,心中也是有些喜歡,拉到席中來聽其吹噓一番坊里鬥雞的戲樂,更覺得這小子是個人才。
再熱鬧的宴席,也有散場的時候,加上王府隨從見到此處品流複雜,已經暗中催促幾番,李隆基雖然有些不舍,但見天色將晚,還是起身告辭,待到行出堂去,卻見到王仁皎那女兒正望著血淋淋的黃狗狗皮垂淚。
他心中一動,便拉著王仁皎的手行至一側,開口說道:「眼緣最為奇妙,有的人雖素昧平生,但一見難忘、深烙心底,令府小娘子,便得我這一份眼緣。所以冒昧請問,能否……此間品流也頗有雜亂,實在不耐蘭芷成長啊!」
「郎君目我何人?莫非以為我是賣女求榮之人!此話休提,否則這一份薄緣恐將不續!」
王仁皎聞言後便甩開李隆基的手臂,忿忿說道。
李隆基見狀後,便也不再多說,告一聲罪,臨行前又望了一眼那小娘子,才滿是不舍的邁步登車離開。
「阿耶,這無賴是各樣貨色?酒食款待尚不知足,竟敢貪求我家妹子!你道我他住何處,擇日邀眾去堵他,給他一個教訓,知我甘泉府兒郎不可輕侮!」
王仁皎的兒子王守一也忿忿說道。
「休得胡說!」
王仁皎聞言後便一瞪眼,抬手給了兒子一耳光,然後才又低聲道:「來日手趁余錢,不要浪使,給你妹子添衣作妝。我父子若想顯達,仍需從此人處求得,但究竟是正求還是反取,仍待觀望啊!」
第0894章 郡王秀才,授職麟台
時間很快便來到了六月中旬,到了楊喜兒入宮的日子。
這一天,雖然朝會仍然正常舉行,但內宮裡已經是忙碌不已,各種人事出入頻繁,特別是外朝諸家命婦,大凡沒有什麼特殊的理由,幾乎盡數入宮參加這一場禮節。
雖然是納妃的喜日子,但李潼也並沒有因此荒廢軍政事務,退朝後又處理了幾樁樞密院事務、並檢查批覆了與海西噶爾家的商貿細則。
一直等到宦者稟告冊封迎親的使者已經離開大內、往楊氏坊居而去,李潼才吩咐將還未處理完畢的事務暫且封存起來,而自己也起駕離開了主殿,返回內殿中稍作歇息洗沐,換了一身簇新的吉服,這才轉駕於麟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