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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百騎軍士郭達暗通仁智院,李潼就已經懷疑過是否丘神勣指使,但是由於之後沒有波瀾餘韻,他也漸漸忽略此事。
此刻經由徐氏提醒,他才終於醒悟到自己此前的不安,是潛意識裡從鍾紹京意外中的張光輔而又聯想到了同樣定亂歸來的丘神勣。
「其、其實今夏,大王等入系內審,便有人暗示我留難太妃等……妾雖凶頑,但也不敢斗膽陷害純良,只是、只……」
徐氏這會兒也是一臉忐忑的講起舊事,偷眼見永安王對她並無責難之色,這才又嘆息道:「今次訪問我者,還是舊人,也是從她口中我才得知,欲陷大王一家者乃是丘神勣……」
聽到這話,李潼不免又是倒抽一口涼氣,狗賊亡我之心不死!原來小動作在此前便有端倪,內外隔絕,總是不好操作,加上之後不久丘神勣又前往博州平叛,這才暫時中止了對他家的陷害。
如今挾功歸來,氣焰更高,又見雍王一家處境狀似有了轉機,擔心宮中內應遲疑,這才暴露出身份,想要繼續弄殺他們一家!
第0057章 命途何艱難
想通了這當中的邏輯,李潼心情變得更加沉重。幸虧他此前把持住徐氏,後續又大度包容,彼此聯繫更加緊密,這才有了徐氏此刻通風報信的一幕。
否則,他只怕是要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黃泉之下做個糊塗鬼!
「徐典今次傳此義信,守義銘刻心扉,來年脫厄之後,若無厚報,天理不容!」
李潼正色對徐氏叉手禮道,眼下他也實在沒有別的方式去表達,只能下禮於人,以表感激。
徐氏斂裙側退,臉色不乏尷尬道:「妾、妾怎敢……若非大王雅量包涵,妾不知性命安否,只盼大王釋我舊劣……唯今所計,還是應該怎樣應對兇徒,不知大王可有良策?」
說著,她又滿臉期待的望向永安王。
徐氏的心思,不可謂單純。如今的她,與永安王一家性命一繩所系,根本就沒有跳反的餘地。丘神勣權焰雖高,但也只在外廷,永安王對她的把持仍然存在。即便是聽命於丘神勣,所得無非利貨之報,小命沒了那可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石窟佛陀保佑不了她。
而且對於永安王凌厲手段,徐氏也是記憶深刻,不乏信心。嗣雍王一家處境轉好,三王入學讀書,追思故太子的慈烏台也興築在即,只要應付過丘神勣此次難關,否極泰來大有可望。
看著徐氏不乏期待的眼神,李潼面色逐漸淡定,但心情卻更沉重幾分。這一次的難關,只怕是不好過。
丘神勣身為左金吾衛大將軍,乃是真正統兵大將,怎同於徐氏這種禁中女官?
外廷人事,紛繁複雜,通過鍾紹京一事,李潼已有深刻體會,剛生出幾分知難而退的逼數,不想轉頭便要面對丘神勣這一生死大威脅。
雖然眼下他們一家處境略有改善,似乎在他奶奶眼中有了一些作用,但這一點小用處不過聊勝於無,跟眼下的丘神勣,決不可相提並論。
唐初宰相素來有出將入相的傳統,越王李貞父子此番作亂,還不同於邊患,所動員的兵力直接就是內陸諸州,要知道豫州可就在洛陽的隔壁。
水過地皮濕,宰相領兵平叛,誰知他們與南衙將士有沒有達成什麼默契?眼下的武則天,看似大殺四方,其實處境也已經是相當危險。
丘神勣此人雖然出身李唐開國功勳門第,但這老小子卻不學好,單單奉命前往巴州逼殺李賢,便可視作是武則天的鐵瓷擁躉。眼下而言,更是武則天用以控制南衙兵眾、制衡宰相們的重要棋子。
一方面是性命之重,一方面是聊勝於無,彼此不能並存,該怎麼選擇,還用教?
面對這樣一個可怕對手,李潼之所以還沒有完全絕望,就在於他是知道丘神勣眼下雖然權重一時,但終究不能獲得武則天完全的信任。
武則天對權力是有狂熱的控制欲,丘神勣權柄越重,其實也就越危險,事實上也的確就在天授元年改革不久,丘神勣便被武則天拿下!
可問題是,眼下武則天是還需要丘神勣與宰相們互相制約。但若因為李潼一家的存在,而讓丘神勣生出一種忐忑自疑,這也是武則天所不願意看到的,犧牲一兩個可有可無的孫子,來確保丘神勣眼下的可控,這是非常值得的。
如果這一邏輯成立,李潼便能理解原本歷史上他們一家的遭遇:天授年間,李光順被刑卒鞭笞至死,李守禮雖然也是飽受折磨,但因其嗣子的緣故,還是被武則天保了下來,為李賢留一脈香火。也正在這時候,除掉丘神勣的契機到來,手起刀落。
關乎自身小命,李潼不敢一廂情願的為他那奶奶開脫,但的確也是覺得天授年間這一場風波,應該不是武則天要剷除他們一家,否則沒理由孫子都幹掉了,兒媳婦卻活了下來。
須知李旦的妻子甚至死無葬身之地,以至於他們父子執權後,訪屍不得,只能招魂以葬。血緣已經不能阻止武則天痛下殺手,更不要說非血緣。
房太妃與張良媛能熬過武周一朝,乃至於活到開元時期,應該還是在於武則天對他們一家的漠不關心,而他們一家也的確不具備威脅武氏權柄的資格與能量。
層次不一樣,心態不一樣。凡事務求斬草除根,那武周一朝還有什麼李武之爭?被武則天折騰得家破人亡的,可不只有李家,武承嗣他們前些年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