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2頁
眼見沙棘嶺山道上亡者堆積,一個個死前都還怒目圓睜、恨不能生啖惡敵,前往打掃戰場的唐軍將士們無不感懷落淚。
「亡者自有殊功壯烈,妥善收殮,傷者一定要盡力救治,生受聖人褒獎!」
郭知運也親自來到沙棘嶺下,望著那些死傷將士們虎目泛淚。
李禕頭部中刀,創口從頭側延伸到左眉,肩胛處同樣也有深深的創傷,足見在攻奪烽堡的時候戰鬥之慘烈。郭知運親自上前探望,李禕那被血痂覆蓋的嘴唇顫了一顫,望著主將顫聲道:「貪、貪功如命,視死、如歸,請問、請問將軍,此功壯否?」
郭知運上前抬起手來,卻不敢觸碰李禕傷痕累累的身體,只是沉聲說道:「安心養傷,後續袍澤繼力,賊傷我一指,必滅其滿門!此間血淚,一定會百倍、千倍的索回!」
蕃軍各處據點失守之後,各方人馬退守牛心堆,雖然赤水源仍然保持著乾涸,但整個戰場形勢已經不同。如果說此前的蕃軍還因防線完整而優勢明顯,可現在那種自縛手足的劣勢卻越來越清晰。
唐軍在拔除蕃軍各處據點後,由於提前便布置好了營地,得以順利駐紮於牛心堆下的平野上,死死的盯住了坡上的蕃軍。不過唐軍將士們也並沒有就此閒住,除了日常取水之外,還有就是繼續挖掘溝渠,牛心堆下的溝壑被加深、加寬了一倍有餘,使得蕃軍困勢更加嚴重。
同樣的,赤水源東段的河道也在不斷的拓寬,雖然暫時還沒有水流灌滿,但唐軍役卒們仍然還在不斷的用工。
山坡上,蕃將韋東功望著唐軍各種忙碌的舉動,始終一臉的苦色。他們這裡還在竭力封鎖唐軍的水源,但唐軍卻已經在為防備水患而作各種布置了,這不得不說是極大的挑釁與諷刺。
雖然赤水源最大的隘口乃是牛心堆,但對岸還有一個沙棘嶺。只不過沙棘嶺地勢奇險,離岸太高,在蕃軍的守衛之下,很難從峰嶺上靠近河堤進行破壞。
可是沙棘嶺的東側還有兩條支流流注赤水河道,此前為了分流蓄水,蕃軍在此挖掘了一個池溝,可現在此處的陂堤已經被唐軍破壞,流水全無阻滯的灌入赤水之中,使得上游水位增長更加迅猛,水線越來越岌岌可危。
韋東功自知是由自己的錯誤命令導致眼下的劣勢,雖然山間取水仍要消耗唐軍大量的人力,但已經不能阻止唐軍在近前駐紮。特別當他下令人馬回防、區域內所有蕃軍都聚集在了牛心堆時,直接被唐軍反包了餃子,除了死守此地已經全無反制之力。
而更要命的是,由於周遭據點的失守,唐軍已經可以從各處對牛心堆守軍進行圍堵,讓他們進退不得。
在韋東功看來,眼下最穩妥的做法就是開堤泄流,趁著蓄水的衝擊,給牛心堆守軍爭取一個撤軍的時機,或許還能保全這一路人馬。
可若是這麼做的話,無疑意味著蕃軍困阻之計徹底失敗,這是坐鎮後方積魚城的贊普所不能容忍的。擦布卡巴等前路人馬的慘敗已經讓贊普惱怒不已,韋東功如果為了保命而罔顧大計、率軍後撤,哪怕他出身韋氏豪族、又是贊普愛將,贊普多半也不會饒過他。
既然撤退不能,那麼就只能繼續堅守牛心堆。可是牛心堆守軍不只要承受唐軍的戰場壓力,還要承受蓄水泛濫的壓力。特別是後者,隨著時間的推移,情況變得越來越嚴峻。此間那些勞役已經不足以維持堤壩修繕,甚至就連那些精銳戰卒都不得不卸下堅甲,投入到堤壩的修固加強中。
這樣的態勢自然不能持久,在焦灼權衡幾日之後,韋東功不得不傳信後方,希望贊普能夠繼續增派援軍,以確保困阻之計的維持。
蕃軍的這一困境,自然是唐軍所希望達成的。在杜暹的點撥下,郭知運意識到蕃軍斷流固守的策略不只是與唐軍為敵,更是在與天時為敵。
所以唐軍在拔除蕃軍各處據點後,唯獨留下牛心堆這一處孤立之地、只圍不打,就是為了誘使蕃軍持續不斷的就此進行投入。
這是全無花巧的明謀,蕃軍要麼放棄此前的困阻之計、放棄此前所進行的各種投入,任由唐軍長驅直入,要麼就繼續加大投入,用更大的代價來維持這脆弱的困阻。
蕃軍就此投入的越多,就更加的站在天時的對立面。水火無情,蕃軍借法共工,妄圖能夠操控洪波,可這計略維持的時間越長,一旦爆發出來,給蕃軍所造成的反噬就越大。
唐軍之所以要奮力推進,無非是為了消滅更多蕃軍,更快的結束戰鬥。可現在蕃軍妄圖與天作對,唐軍人馬甚至不需要繼續向前,就能逼迫得蕃軍在與天時對抗中投入更多,那麼一時的進退反而不必過於強求。
積魚城方面在接到了牛心堆的求援信之後,旋即便展開了一系列的討論。蕃國並非人人痴愚,有的人已經意識到憑藉對水源河道的把控來困阻唐軍的行程有些不靠譜,但他們卻也拿不出一個更加巧妙的方法出來。
畢竟眼下山南與後藏的軍隊才剛剛進入了東域,距離積魚城還有將近二十天的路程。只有這些人馬抵達,蕃軍才能獲得兵力的優勢,無懼與唐軍展開決戰!
因此在一番權衡、特別是在老臣韋乞力徐的強烈建議下,贊普還是下令增派一萬甲卒、三萬勞役前往牛心堆,務必要封鎖赤水的水源,給國中大軍會師爭取彌足珍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