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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這部新的律法,李潼還並不滿足於在《永徽律》的基礎上進行刪補,他需要一個更加全面宏大的《開元律》作為帝國典章,在有法可依的前提下進行系統性的國務整改。
眼下與諸重臣稍通聲氣,預告明年朝廷的重點便是這一部新律法的編訂,然後便結束了這一日的內朝會議。
諸宰相們各自告退,李潼見天色仍早,倒也不急著回家享受老婆孩子熱炕頭,而是派遣樂高前往中朝集英館收取一些呈案文書。眼下朝情變化頻密,他也需要及時了解來自各方面的聲音。
第0980章 聖筆制律,宋詩雄發
開元四年的下半年,許多大事集中爆發,所幸這些事情基本上都是正面的,雖然朝野繁忙,大方向則是積極向上的。
人是容易受環境影響的生物,哪怕身為帝王也不例外。所謂三人成虎,當某一環境因素頻頻被身邊近人加以強調,自然就能影響到人對環境整體的判斷。
越身在高位者,對環境的感知其實就越片面。譬如眼下的李潼,青海大戰的勝利讓他的威望達到一個新的高度,但日常身在宸居,其實做不到對整個帝國方方面面了如指掌。
想要保持清晰準確的認知,首先自己的頭腦要保持冷靜,要擁有在諸多歌頌聲中提取有效訊息的能力。其次便是擴大了解訊息的範圍,對各種渠道得獲的信息進行交叉對比的分析。
身為一個帝王,自然是凡人能夠達到的最高榮耀,但這個位置同樣也是各種欲望與紛爭交織匯聚的一個焦點。所以一個帝王真實的心境,往往都是慎重且孤獨。如果覺得萬事順心、全無憂懼,那麼離出問題也就不遠了。
樂高腳程極快,往返也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再次返回延英殿時,身後跟著兩名侍者,搬抬著一個盛裝文書的半滿箱籠。
集英館眼下還並不屬於正式的朝廷官署,雖然具有近侍備問的性質,但仍然沒有參與到正式的朝議系統中來。
這樣一種存在狀態也是有利有弊,壞處顯而易見,那就是不能插手正式的上下奏對與文書往來,譬如李潼要向外界發布希麼命令便不能通過集英館,因為沒有法律效力。而臣下們向上進言,同樣也需要中書門下的轉呈。
好處則是集英館眾人對聖人的依附度更高,而且沒有固定的朝軌章程約束,所以對諮詢的獲取與傳達要更靈活一些。聖人與集英館諸眾之間針對時勢的交流商討,甚至就連宰相都無從參聞。
也正是因為這樣一點便利,李潼才沒有急於將集英館納為正式的朝議與供奉機構。
此前外朝群臣之所以反對將集英館事員履歷記錄在官資中,並不是反對集英館這一存在,而是希望能夠儘快將集英館納入系統中,如此才能明確集英館到底在做什麼。
眼下集英館除了收錄圖書文籍並培養一些聖人欣賞的少俊人才之外,還有一個作用就是訪探朝野逸聞、收錄成籍,納入禁中。說的更直白一點,那就是搜羅時事八卦,然後向聖人打小報告。
這種作用還不等於御史的風聞奏事,因為御史凡所言奏自有流程,哪怕再怎麼荒誕的奏事,都具有著法律效力。
比如說貞觀年間,長孫皇后去世,百官致哀,許敬宗這傢伙好死不死的見到歐陽詢相貌醜陋而大笑起來,結果遭到了御史的檢舉揭發,直接被貶出京。
可若這樣的事情是由集英館上奏的話,僅僅只是皇帝知道了這麼一件事,真想加以懲罰的話,還要著御史上書彈劾,才能執行懲罰。
李潼眼下是需要一個靈活有效的消息來源,所以暫時不考慮將集英館制度化。
不過這樣的存在也不可長久維持,一則他對集英館有著更大的寄望與用途,不能一直當做八卦來源地,二則這種事務對士流而言也的確有傷風評、格調不高,若遲遲不能融入到朝政系統中,漸漸的對真正有抱負的時流便也失去了吸引力,會讓集英館真的流於奸佞幸進者聚居地。
之前李潼跟宰相們透露明年將要新修律法,還沒說的想法就是讓集英館也參與其中。
集英館眼下是他的私人幕僚群體,對於他的意圖與理念了解自然更深刻,而且集英館諸眾的見識是真正能夠下沉閭里,並不是單純的經學門徒。在修訂律法的過程中,便能很好的顧及到市井下層的訴求與管理。
書文送上來之後,李潼便開始翻閱起來,因為並不是正式的文牘奏對,內容所涉也是五花八門,李潼看起來心情便頗為輕鬆,像是閱讀市井氛圍濃厚的唐人筆記,而不是關乎家國大計的嚴肅奏章。
文人獵奇,所涉也頗多士林逸聞。李潼翻起第一篇文書來看,入眼便是今年長安詩壇的一些趣事。
這其中第一則故事,便是詩壇名家的宋之問入京,寓居於終南山,京中士林多往拜訪,宋之問過去幾年的一些詩文也流傳出來,獲得不少時流的稱讚推崇,號稱聖筆制律、宋詩雄發。
宋之問的詩才自是不俗,原本歷史上便是唐人律詩定式者之一。不過在當下這個時空中出現了李潼這個掛比,將律詩格式的成熟大大推進,再加上身份的特殊,律詩定格的榮耀自然歸於聖人,沈宋都無緣此幸。
不過宋之問這傢伙也的確宦途不幸,早年李潼在洛陽與武氏諸王鬥法時,其人還曾參與進來與李潼斗詩。但因為見機縮頭得快,彼此摩擦沒有繼續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