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頁
李潼已經在廟裡待了大半個月,思路難免有些遲鈍,開始還不以為意,正待上前受敕,王方慶突然舉手道:「且慢,請問官使,賜第具體設立何在?」
官使聽到這話,神情便有些為難,支支吾吾道:「是、是積善坊西曲,高氏故業。」
王方慶聞言後不再多說,轉而望向李潼。
而李潼在稍作沉吟後,很快便意識到當中的玄機。所謂積善坊高氏故業,便是高士廉舊邸,此前一直收作官有,一部分用作司府寺衙署。
不過此前不久,這宅業另做他用,就是給他四叔家李旦幾個小子造邸出宮居住。前段時間李潼路過那裡的時候,還在啃檸檬皮呢,沒想到轉頭這宅業就成了自己的?
「請官使暫出,容我與府員參謀受敕與否。」
察覺到當中有挖坑的意思,李潼對這官使也不客氣,擺手驅退對方,轉又望向王方慶問道:「長史於此可有議?」
王方慶見少王雖然驟顯新貴,仍能警覺不失,心中也感欣慰,當下這種形勢,他們這些佐員當然也擔心少王得意之下有失檢點。聽到代王問話,便離席起身道:「積善坊邸先賜五王,如今更易大王,卑職自覺事有出禮……」
說完這話之後,他便開始引經據典以佐證自己的觀點,但那些引據也大多生僻,不獨李潼聽得有些蒙圈,在場其他官佐們也都聽得兩眼有些發直,但見王方慶侃侃而談,卻都莫名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晚課在即,不暇入辭,請記室執筆,詳錄長史所論以作辭表。」
專業的事情自然交給專業的人來做,李潼抬手指了指姚元崇吩咐道,待到執筆送來,王方慶便又將前言複述一遍。李潼又見歐陽通捻須微笑,並誇讚道:「王少監深諳禮道,誠是良佐!」
姚元崇落筆如飛,書錄完畢之後,又抬頭皺眉道:「日前潤州所報妖異入案,積善坊舊有國逆丘某,舊業比鄰為居,人心用險,幾異鬼蜮?恐有奸流憑此構隙,引誣大王……」
「這不是入禮之言!」
不待姚元崇講完,王方慶便擺手打斷,然後又望向李潼說道:「但大王可以家私遞語。」
「我明白。」
李潼聞言後便點點頭,自入內室匆匆書就,又行出來將那官使喚入,一份辭表、一封私信交給對方,讓他帶著賜第的敕書一併送回。
雖然只是第一天共事,但李潼對這個新的班底已經非常滿意,不像舊年還要等待長大成才。
第0366章 鷹犬之用,飽腹則怠
夜裡,孝敬皇帝廟送出的公私兩份奏書幾經輾轉、終於擺在了武則天的案頭。
「王方慶織言縝密,筋骨內藏,果然不愧江南名族,家學深刻。」
武則天先將那份辭表細覽一遍,臉上浮現出讚賞之色,繼而又拿起李潼那一份筆書看了看,並又笑道:「這小子位高不驕,還懂得敬畏人間,也是不錯。」
「呵,不過是給代王選取一座宅業,那些大臣們就此議論不休,累得陛下遲遲不能入寢,也真是不知所謂!」
殿堂側席中,薛懷義半身趴在憑几上,打了一個哈欠然後抱怨道:「陛下自天下之主,賞賜血親區區一座園宅,須向何人交代?積善坊不成,臣於尚善坊還有一所園業,日常也不居住,索性贈給代王安家。陛下又何須對這種小事念念不忘!」
武則天聞言後則笑道:「若世人都如阿師這般知足不貪,那朕這個天下之主可就清閒得多了。你家宅業自留,慎之自有宿處。」
講到這裡,她又說道:「近日阿師擇閒,且訪畿內名剎高德法師,著南省春官於積善坊代王邸布設經場,且作幾日無遮會。你與慎之良誼固有,法事陳設庇他一個起居安心。」
薛懷義本來是睡眼惺忪,聽到這話後卻不由得坐直了身體,乾笑道:「臣也不是有意推脫,但衙事寺事多有,未必能有從容時間……唉,何須那麼麻煩,且依臣言,便將閒業贈給代王,我不虧他!」
武則天聽到這話,眉頭微微一皺,沉默了有數息時間,才又說道:「代王如今不俗,諸事不容任性。付公在論的事情,也就不需閒者議論。阿師你既知案事沉積,也就不要再去頻擾魏王,他體質不夠硬朗,尤需清靜安養。」
薛懷義聞言忙不迭低下了頭,但嘴裡還是忍不住嘟囔道:「不是臣要打擾魏王,是魏王他……唉,總之是臣不對,不該不得陛下允許,就與世人親近!臣知錯,以後絕不再犯,就算魏王再怎麼懇切邀請,也絕不過邸相見!」
砰!
武則天將手中捲紙摔在了案上,不發一言,就這麼看著薛懷義。
薛懷義也意識到氣氛有些不妙,忙不迭翻身離席,深跪在地:「小寶知錯了,真的知錯!魏王幾番相見,都是說我在給代王選配親事仗身時……」
「魏王情及宗屬,這用心不壞,防不住有人邪念揣度。你此際跟他過往密切,能不引人矚目?他是宗親,你是近僚,憲台積言滿箱,唯你兩人錯不自察!」
薛懷義聽到聖皇忿聲,也是慌得不得了,眨著眼顫聲道:「小寶只是坊野粗鄙賤質,陛下恩我,授我宿衛,用我巡邊,薄功夸久,就失了做人的分寸……魏王這樣的顯貴禮請我,讓我更歡樂,宴席作教,不敢拒絕……」
武則天聽到這話,板起的臉色微微鬆緩,語調也顯得柔和一些:「能有此悟,積錯未深。案事仍多,你且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