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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東渭橋倉的破敗之像,看著在太倉門前縮成一團,互相依偎取暖的守門士卒,來到長樂坡前的馬隊中人互望一眼,都露出鄙夷之色。
「這就是長安的太倉,尚不及我會川城府衙的柴房。」
「長安錢荒已久,破敗已成!」
「南太倉凋敝至此,就算無人打理,總該有人把它關了吧?」
「長安早沒有管事的人了!」
「我等為何還要千里迢迢來送糧餉?」
一水黑蓑衣黑斗笠的馬隊士卒昂首挺立於東渭橋倉大門之前,高聲談笑,旁若無人,一派桀驁不馴之氣。太倉門前的士卒紛紛把頭低下不敢多說話。
各地來長安的牙兵一向跋扈,更何況是送錢來給長安花銷的士卒,更是氣頭極盛。在這個糧餉交接的關鍵時刻,誰都不敢得罪方鎮押餉的士兵,否則就算人家牙兵大度,饒了他們不死,神策軍里的校尉也會過來一刀把他們宰了。
誰敢耽擱糧餉交接,殺無赦,這是仇士良的規矩。
就在這時,一匹全身純銀色的戰馬突然走到了隊伍的前列。馬上坐著一位腰板筆挺,身材頎長勻稱,高大威猛的漢子。在即將擦黑的天色中,這個人的彪悍身形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隻人形豹子。
他一來到隊伍前列,剛才旁若無人談笑的士卒都變得鴉雀無聲,誠心正意地低頭策馬,讓開道路。
「我們是押餉的,不是來找茬的。長安的事,輪不到我們管。」此人緩緩開口,嗓音沙啞深沉,充滿了成熟的魅力。
「是永大俠,呃……永都頭。」眾人齊聲道。
陰雲之下的長安城朱雀大街上,數千騎快馬蹄音如雷,沿街狂奔,破雨而行。神策右軍中護軍,長宿群魔之首仇飛英率領神策左右軍支計官趙環、董炎分騎三匹駿馬奔跑在騎隊最前列。在他們身後的都是神策京畿行營的軍士。
這些士卒都是仇士良的嫡系,最受寵,最被倚重,也是長安城內最具權勢的士卒。所有糧餉的交接都是由他們過手。
仇飛英是仇士良數十假子中武功最高,也最忠心的一個,仇士良將他提為長宿群魔之首,替他看管北門長上的勢力。本來他姓竇,但是自從跟了仇士良,他改姓仇,以子侄身份侍奉主子,盡顯死忠。
跟著他的兩個支計官趙環、董炎也都是假子出身,是長宿群魔中算學最好的兩人,專事為仇士良看管糧餉。
這一支隊伍整日裡除了維持長安宮城的秩序,最大的一個職責就是看護糧餉。一旦有押餉的隊伍進京,他們就像聞到血腥味的惡犬一般撲出來,死死護住糧餉,一個子都不會讓別人拿了去。
今年,他們已經好久沒出動過了。
明德門、安化門、啟夏門在他們面前同時打開,這隻沿街狂奔而來的馬隊絲毫不做停留,快馬如飛,穿過三道大門,猶如群狼出山,朝著九里之外的長樂坡狂奔。
當他們來到東渭橋倉的時候,卻驚訝地發現,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裡,押餉的部隊已經在太倉士卒的指引下,把錢糧都整整齊齊地堆在了東渭橋倉的庫房裡。
數百萬貫錢餉,上百萬石穀物全部從騾車上卸得一乾二淨。
仇飛英、趙環、董炎帶著一群氣喘吁吁的神策京畿行營兵來到押餉部隊面前,心裡無比好奇:這是誰家的隊伍,行動力這麼強。
「神策右軍中護軍仇飛英在此,是誰家的將軍押餉到此,辛苦了!」仇飛英打馬盤旋,在兩軍之前繞了一圈,昂首高聲道。
「下官會川府都頭永強,見過中護軍大人,身備重甲,不便下馬,見諒。」押餉部隊領頭的牙將拱手道。
「永強?」
「永海川?」
「力殺雷衙巫魔的永強?」
「會川府亂殺南巫國巫師的永大俠?」
「雷公戲裡那個上單?」
「見到真人了!」
仇飛英還沒怎麼滴,他背後炸鍋了。他頓時對眼前的這個都頭另眼相看。他還沒見過哪個押餉的牙將名號這麼響亮,連自己的京畿行營都如雷貫耳。
「原來是永將軍,幸會幸會。」仇飛英朗聲道,「卻不知這一次所押糧餉可足額?」
「按照朝廷支度額均攤於兩川,會同茶稅、商稅、鹽鐵稅、並補足兩年前之欠餉合共四百萬貫錢,一百萬石谷。錢以開元通寶為準,谷以稻米為準,明細都已列入帳簿之中,還請中護軍大人過目。」永強沉聲道。
他的話音剛落,身邊的一位軍士立刻飛身下馬,將一本兩川糧餉徵收的帳簿連同崔辟的奏章雙手呈到仇飛英馬前。
仇飛英兩旁的趙環和董炎同時飛身下馬,誠惶誠恐地收下了這代表著百萬金錢的文書。
「崔節帥心憂朝廷,忠心可表日月,真不愧是家國之柱石啊。」仇飛英耐心等待了片刻,看到趙環和董炎朝他點頭,立刻朗聲讚嘆,「永將軍和諸位兄弟辛苦,還請麻煩諸位在太倉署稍待片刻,待我等清點完糧餉實額,也好給各位在天家面前請功。」
「功勞不敢當,只要在清點之後,能讓我等在城內略作修整,恢復元氣,足感大人盛情。」永強淡淡地說。
「永將軍太客氣了。各位遠道而來,我京畿行營將士當親自護送諸位進城,還要一盡地主之誼。」仇飛英一招手,背後數千京畿行營的將士全體下馬,在趙環和董炎的帶領下開始了清點的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