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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對於任何一個人,都斷不可輕易下結論也。
是勛心說我不妨去拜訪一下關士起,把曹宏的信給他瞧瞧,看他是什麼反應,再作決斷。於是遞帖登門,關靖遣人迎入,禮儀雖無錯處,卻顯得頗為冷淡。是勛就問啦,可是因為前日冒用了你的名義,假造了你的書信,故而心中怪我?那我今天誠心向你道歉,望你寬宥。
關靖淡淡一笑道:「各為其主,即是君斬殺關某,亦無怨也,況止一偽書乎?且因君之偽書,公孫將軍得脫大難,關某亦免於死也,是君於某有恩,安得有怨?」我不是那麼拎不清事兒的人啊,你不必要道歉,相反,是我該謝謝你才對。
是勛說:「既如此,何前恭而後倨也?」上回咱們見面,你不是這態度啊,還拍了我半天的馬屁,既然並不怨懟於我,為何如今的態度如此之冷淡呢?
關靖保持著禮節性的微笑,淡然回答道:「昔關某荷公孫將軍重任,赴許求赦,君為曹公腹心、朝廷重臣,君之一言,關某事可立辦,又豈敢不笑面相迎者耶?今某為布衣,三餐尚繼,即帝力與我何加,而況君乎?」當初是為了辦成公孫瓚的吩咐,所以不得不諂媚你,如今我就一光杆老百姓,我無求於你,又幹嘛要對你低聲下氣呢?
啊呀,是勛心說倒瞧不出來,這位關先生還有如此傲骨。他心中對關靖的評價不禁又提高了幾分,於是即將曹宏來信遞與關靖相看。關靖讀完了信,沉吟半晌,這才緩緩地說道:「某昔少年時,遊學四方,而厄於東海,端賴曹公之救。今曹公有命,某焉敢不從?是君之事,某在都中,亦略有所聞,就某看來,君之厄也,為有私也。」你落到今天這個田地,遭到他人攻訐,都是因為你有私心的緣故啊!
是勛愕然道:「吾何有私?」
第十八章、皆不必問
關靖說是勛有私心,是勛不禁愕然。他心道我一心輔佐曹操統一天下,進而壓制世族、撫安百姓,避免「五胡亂華」之類的災難降臨,放眼天下,有幾個人能象我想得這麼長遠?有幾個人能象我這麼公心?說我有私心,是,私心誰沒有啊,我也想吃香的喝辣的外加美女環繞,就跟曹洪說的那樣啊,但這不可能影響到我的處境啊,也必非關靖所指啊。
那麼關靖說我的私心,究竟是指的啥呢?
當下誠心求教,關靖就問啦:「君以為今群臣中,戮力王室,一秉至公者,誰也?」是勛說那肯定是曹丞相啊。關靖捋須而笑道:「言出君口,入于靖耳,唯天地知,又何必矯情?」你跟我這兒拍曹操馬屁,有啥好處啊?說點兒實際的吧。
是勛嘆息道:「先生所言,莫非荀令君乎?」「戮力王室,一秉至公」云云,是在說荀彧吧?
關靖點頭道:「然也。令君因其至公無私,乃能彌謗也,君其有私,乃不能止謗也。何謂有私?近則顧其身,唯恐主疑;次則籌其勢,欲成大業;遠則慮其名,求萬古不朽。既有此私,自然如履薄冰,愈恐人言,反致動輒得疚。」
他說是勛的私心表現在三個方面。從近處說,過於為自己的身家性命考慮,害怕招致主上的疑忌;放長遠一點兒說呢,是想因勢利導,做出一番大事業來;再更長遠,是想博取萬世的賢名。荀彧之公,是他只關注目前的政事,既不考慮個人得失,也不想望虛不可及的未來,所以沒有人誹謗他。是勛理想遠大,自然害怕行歪踏錯,整天戰戰兢兢。然而世事便是如此,你越不把怨謗放在心上,怨謗反倒遠離,越是擔心為人所忌,恨你的小人就越是層出不窮。
聽了這一番話,是勛不禁低頭沉思,五內翻湧。
關靖進一步解釋道:「即以近日之事而論。君之守朔,為曹公也,非為國也;君之自辭,其為身謀也,其為全名也——若不為身丶名而謀,何必辭之?」你是怕怨謗及身,導致失去曹操的信任,降低自己在士林中的名望,那才緊著辭去了朔州刺史之職,導致穩定地方的願望、平滅胡虜的理想功敗垂成。要是你如同荀彧那般,光想著國事,而不慮己身,則根本不會在乎腐儒的譏議,不會在乎曹操的觀感。所有怨謗,其實都是你自家招來的呀!
是勛心道這老兄說得對啊,雖然我不能不考慮千秋萬載之事,更不能不考慮曹操的觀感——荀彧就是不考慮,現在是風光啊,將來不還得鬱鬱而終嗎?然而一時的疑忌真能對我造成多大損害嗎?就算我擁兵自重,外挾胡勢,內據朔州,在如今的形勢下,曹操也不能拿我怎麼樣啊,待事畢後再交兵返都,亦不失竇融也。我當初為什麼就聽信了吳質之言,自己嚇自己,匆匆地打朔州跑回來呢?
當然,吳質也不是想害自己,但吳質所慮,遠沒有關靖來得深刻呀!
是勛這下子算是真服了,關士起果有長才,雖然爭雄天下他排不上號,揣度人心亦一時之翹楚也,曹宏真沒有介紹錯。想到這裡,不禁起身長揖:「勛不敏,致有今日之厄,未知當如何補救?先生教我。」
關靖也急忙站起身來還禮,然後說我現在還幫不了你,我只是一介布衣,對朝廷的認識,對你的了解,都還很欠缺,剛才不過一些粗淺的分析罷了(是勛心說就粗淺的分析都能讓我如同醍醐灌頂……你是說真的呢,還是在自我吹噓?),真要想我為你謀劃,你得先答應兩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