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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等到是勛來至建始殿,曹操的頭痛逐漸消散了,腦子也更清醒了,卻琢磨著這般家醜,還是先不要外揚才好,以免在朝堂上再掀起什麼風浪來。如今遠征交、廣,戰端才啟,勝負未知,還是以穩定為第一要務啊。
所以他才臨時改了口,跟是勛談論起軍事問題來了。然而是勛卻一口道破:「陛下之召臣,必非欲言南事也。」
曹操說那你猜我本來打算跟你說什麼來著?是勛說了:「臣不揣冒昧,私心度之,得無為近日都內之謠言乎?」
第十一章、捕風捉影
原本是勛心目中對曹氏諸子的喜惡程度,基本上是如此排序的——
一昂、二沖、三丕、四彰、五植。
非常有趣的是,倘若將曹丕、曹彰調換一個位置,這一排序就正好與他們在原本歷史上的卒年順序相合。原因也出於此,人活得越久,便越容易在史書上留下真實的才能、秉賦,以及性格的多個側面,人無完人,知道越細,瑕疵越多;而早夭之人則會引發後世諸多猜想,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將虛幻的期望寄付在他身上。
首先說曹昂,他是曹操長子,但年方弱冠便死在了宛城,史書上所留存的面目非常模糊。但正因為他死得早,所以無論曹操還是丕、植諸子,對於這個兒子和大哥都充滿了緬懷之意,口中從未流露過半句壞話。所以曹昂就徹底形成了一尊忠孝節義,諸德俱全的虛像。
而在這條時間線上,是勛與曹昂接觸時間最久,曹子修的性情與乃父不同,確實謙恭有禮,雖非命世之主,也屬於士人願意侍奉的忠厚之君。故此在曹昂流露出對父親篡漢的不滿之前,是勛對於他必繼曹操事業,那是沒有絲毫懷疑和不滿的。
其次曹沖,這孩子太聰明了,而又死得太早,曹沖死後,曹操在在表露出欲立他為嗣的意願——有可能是真這麼想,有可能是失去的最覺寶貴,也有可能是激勵幾個尚且在世的兒子——所以後人就會聯想啦,倘若曹沖不死,繼承了曹操的事業,曹魏有沒有機會一統三國,定鼎天下呢?司馬家還沒有冒頭的機會呢?
對此是勛是頗不以為然的,歷史不容假設,時流也不會因為個人的才能和努力而做過多偏轉。自己出盡法寶,躉出無數只有後世才能想到的方法來扶持庶族,亦未能徹底削弱世家勢力,則哪怕曹沖再聰明,並且不死而得繼曹操之位,他就真能夠抑壓得住世家大族的代表司馬氏嗎?
再說了,「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例子比比皆是,比方而言,東吳就有個跟曹沖非常相象的孫亮……
但即便不認為曹沖必然一直聰明到老,不認為他可能扭轉歷史趨勢,是勛原本對這個曹小象還是頗有好感的。一則是受後世人們的猜想、寄望所影響,二則麼,聰明孩子誰都愛啊,再加上在這條時間線上,曹沖對自己相當恭敬,是勛又怎麼可能討厭他呢?
然而隨著接觸的頻繁,以及時光的流逝,他如今對曹沖卻儘量敬而遠之了。他認識到以自己目前的身份和地位,曹氏諸子都會恭敬相待,豈獨曹沖為然?曹沖逐漸長成,所表現出來的濃厚野心和機心,使是勛懷疑他對自己究竟有幾分純出親眷之愛和長輩之敬,還是完全功利使然。
當知道一個小孩子之所以親近你,不是因為你是他長輩,也不是因為你比較有本事,而純粹認為你對他有用,你還會再喜歡這個小孩子嗎?
所以就目前而言,曹沖必須得要往後排了。
再說曹丕,這人偽裝了半輩子的孝子忠臣,等曹操一死立刻原形畢露。曹丕的缺點一是忌刻,囚兄弟、殺其黨羽,還特意耍弄于禁、王忠輩——說白了,這傢伙心眼兒太小,不能容人。缺點之二,就是奢侈,篡位後即大修宮室,靡費國帑;缺點之三是缺乏戰略眼光,打仗也二把刀,倘若換了曹操還在,夷陵那麼好的機會,早就趁機把東吳給滅啦,然後即可圖蜀,曹丕生把好機會給浪費了,旋即又逼反了孫權。
當然曹子桓也有長處,他詩文之才不在兄弟曹植之下。是勛一直覺得,曹植之所以文名在乃兄之上,一是「詩窮而後工」,他足夠倒霉,足夠懊糟,所以才能將一腔熱血都寄託於筆墨之間——曹丕早年佳作不斷,得意洋洋當上天子以後,文才就自然萎縮了;二也是因為曹植足夠倒霉,足夠懊糟,所以後人才給加了點兒同情分。
而在政治方面,首先爭嗣成功,便可見得曹丕比曹植要強。他當國之後,整頓朝綱、輕傜薄賦,也是做出了不俗的成績的。雖說他在位期間頒布九品中正制,使得世家坐大,最終司馬篡位,那源出原本歷史發展的潮流和古人無可避免的歷史局限性,乃不必苛責之也。
簡單來說,倘若曹操文武兩道都能打一百分的話,則曹丕文事可打七十分,武事剛剛及格,若處太平之世,不難為守成之主。當然啦,他在位僅僅七年,要是再多活兩年,會不會倒行逆施,那就誰都說不準啦。
曹彰純一武夫,在政治上並沒有什麼建樹,暫且不論。至於曹植,那就是一個才能尚可,性情可厭的傢伙,堪為文宗,不足繼大統做政治家也。在原本的歷史上,曹操之所以最終確定曹丕為嗣,也正是因為曹植扶不起來,多次試驗,曹子建紙上談兵無人可及,真做起事兒來卻往往掉鏈子。其後曹丕不用他,固然出於忌刻之心,曹叡也不用他,則證明此人真無可大用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