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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能裝癱瘓,所以只好裝啞巴,從此不跟是家的人說話。嘴巴是歇下來了,可是他的耳朵、眼睛不會閒著,把是家上上下下的事情,很快就又搞了個門兒清——尋摸八卦不用嘴啊。並且趁此機會,他仔細地觀察和學習是氏兄弟的言談舉止,爭取在時機成熟以後,就算開口講話也不會引發任何懷疑了。

    就這麼著,是勛先是逼著自己生躺了三天,其間面會過三名大夫、兩個法師,對這所謂的啞病全都束手無策。過了三天,他實在躺不住了,覺得再躺下去,四肢都得萎縮、退化嘍,於是下得地來,在是儀撥給自己的那名老僕的指引下,先拜見了是氏兄弟,然後在是家裡外轉了個遍,只有是二小姐的閨房沒有涉足。

    是宅確實不小,估摸著得有超過三千平。東西分隔成兩個區域:東區主要是奴婢的生活區,也包括水井、廚房、車庫、倉庫、工坊啥的;西區是主人家的生活區,前院有客廳、客房,後院有多座半獨立的居室,還有兩棟小樓,最後是一片小小的場院。

    這場院某些時候用來堆放雜物,平常空著,可供家人散步和習武之用。那時候身為一名士,理論上是必須得文武雙全的,跟後來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有著本質區別。當然啦,這所謂的武,不是要求你能一縱七尺高,拳打八馬走,而是要求你得能駕車,會射箭——此皆君子六藝之事也。  

    所以當是勛逛到場院的時候,發現那裡幾乎什麼都沒有——樂浪氏家的場院比這要大得多,並且到處都擺滿了刀槍劍戟和石球石鎖——光是一側立著兩個草編的箭靶。他打算好好活動活動身體,於是就回屋取來了太史慈贈予的弓箭——在太史家中住了三天,他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稀鬆,太史子義那可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尤其擅長射箭,指點他不少竅門兒,他這回就想試一試,自己的射術有沒有因此而有所長進哪。

    來到場院,距離靶子三十五步,舉起弓,搭上箭,雙膀這麼一用力,左手如托山巒,右臂似抱嬰孩,弓開如滿月,箭出似流星,只聽「嗒」的一聲——箭出落地,離開草靶還有一尺多遠……

    原來就在他即將松弦的時候,突然眼角的餘光瞄到場院外似乎有人影一閃,於是雙手本能地哆嗦了一下。果然隨即就聽有人問道:「宏輔亦嘗學射乎?」來者卻是是著。

    是勛暗中鬆了一口氣,這位大哥比起老四來要好對付多了。於是躬身行禮,然後繼續練射,他故意降低水準,連續二十射,中了七箭,不過最好的也只射在靶上巴掌大的紅心邊緣而已。

    練射的同時,是勛還去找是著借書來讀。想要在士人之家長久地混下去,不好好讀幾本書是不可能的。他現在口不能言,有事只好取筆來寫,好在原本那一世就曾經學過書法,雖然沒怎麼練過隸書吧,但基本的間架結構,起承轉合也都清楚,如今試寫,說不上有多高明,起碼橫平豎直,瞧著還算工整——其實那時代大多數士人也就這種水平而已。當初在樂浪氏家,他自稱識得幾個字,也曾經腆著臉請氏勛教他寫字,雖說氏勛三年裡教他的還不到二十個字,並且最多的也只有五筆,但起碼一橫一豎一撇一捺的,手底下沒有徹底荒疏。  

    那天寫了一條竹片,去跟是著借書,是著問他:「宏輔在樂浪拜何人為師,治何經典?」要是開口回答,就應該說:「荒僻遠郡,安得有師?所讀甚少,豈敢雲治?」然而寫字就可以儘量的儉省,於是他光續了四個字而已:「無師不治。」

    是著也沒多少書——那年月全世界的書統共加起來,恐怕還沒二十一世紀一個街道圖書館收的多呢——左右不過《論語》、《尚書》、《禮記》、《詩經》、《春秋》這麼幾部而已,別說《史記》、《漢書》、《孫武子》了,竟然連《公羊》、《左氏》和《易經》都沒有。這後面三部書,樂浪氏家可是有的,據說就是那位給氏勛主持冠禮的郡中耆老所提供的,那老頭自稱是鄭康成的弟子,得授此三書的正義,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書是不多,然而並非通讀一遍即可,那可先得背,後得嚼,否則將來沒法兒出門去跟士人對話。好在現在這個是勛的魂魄是應試教育出來的,軀體貌似記憶力也還不錯,尤其是這年月又沒什麼娛樂活動牽扯精神,平常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浪費在讀書上。

    是儀五日一休沐,回家來聽說是勛啞了,不禁一陣喟嘆,接著又聽說是勛在找書讀,不禁大喜,把他叫過去好好勉勵了一番,又關照是著,兄弟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一定不可藏私,要傾囊相授。  

    經過這幾天,是勛也察覺出來了,這是著就是半個書呆子,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腦筋也不夠靈活,雖說老爹不在的時候由他做主,但大半事務他都推給了老四是紆。是紆是個有一定社會閱歷和實務經驗的小伙子,估計要是沒有他,是家肯定亂成一團糟。不過孔北海對於是家這幾個小子,只稱讚過是著和遊學在外的老三是寬,卻不大瞧得上是紆。

    是儀第二回休沐歸家,也帶上了小兒子是峻。根據是勛的觀察,這孩子就一典型的紈絝子弟,又懶散又放蕩,估計正因如此,所以老爹才必須把他帶在身邊,嚴加管束。

    年前的某一天,是勛又去找是著,想向他請教一些書上的問題。他頭一回借的是最最基礎的《論語》,但是越讀到後面越是疑惑,這裡頭很多篇章都瞧著眼生啊,跟自己在前一世讀到的不盡相同。也不知道是後來傳訛了呢,還是是家這個版本有問題。那時候還沒有發明印刷術,書全都靠抄,因為抄書人的水平良莠不齊,所以錯字別字甚至整段脫漏都是常事兒,更別說還有些自以為是的儒生擅自加以篡改。所以他讀著讀著,發現某些段落壓根兒就解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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