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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雍不去搭劉備的話茬兒,繼續問是勛:「其後,是先生又在遂鄉說服管亥,歸降於曹兗州,難道是先生以為,曹兗州便是當世的賢臣良將嗎?簡某無禮,未曾得見兗州之面,倒要請教,是先生以為尊主為何如人也?」
曹操是什麼人?這個簡單,史書上早有評價,只要把那些不好的字眼兒剔掉,隨便挑幾句好話直接背給你們聽就成:「我主知人善察,難眩以偽,識拔俊才,不拘微賤,隨能任使,皆獲其用。乃重申、韓之法術,以懲貪腐,有韓、白之奇謀,芟夷禍亂。勛竊以為,能成陳丞相(陳平)、周絳侯(周勃)之功,重安漢室者,必我主曹兗州也。」
簡雍一邊聽,一邊捋著鬍子點頭,可是就表情來看,多少有點兒不以為然。等到是勛說完,他就問啦:「士忠其君而顯其主,亦人之常情也。然而是先生比曹兗州為陳丞相、周絳侯,不亦過乎?」
是勛搖頭笑笑,說我覺得並不過分啊。簡雍端起杯來問:「雍曾聞一事,不識真偽,倒要請教。想昔曹兗州為董卓所迫,逃出雒陽,於途誤殺其友呂某一家,但不知悔,反云:『寧我負人,毋人負我。』不知有諸?」
啊呀,是勛心說怎麼提起這事兒來啦?曹操一時疑心病起,殺了呂伯奢滿門,這事兒擱後世那是婦孺皆知啊,雖然相關細節全都是演義敷衍,正經史料上記載得很簡略,而且可靠程度都不高,但基本經過應該是沒錯的。要說曹操會不會幹出這種事兒來,奸雄嘛,為了自己保命誤殺他人,那也很正常,殺完了遺憾一番,後悔一番也就完了,誰還能讓你償命嗎?可是根據某條史料記載,曹操殺完了人不但不懊悔,反而開口就說:「寧我負人,毋人負我。」後來演義給敷衍成了:「寧可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那嘴臉可就太難看啦。
他倒沒想到趕情這愁事兒這年月就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的了,而且簡雍還直接拿出來質問自己,責備曹操。這可該怎麼幫主子圓場才好呢?是勛腦筋一轉,嗯,有了,咱還是抄抄別人的故智吧——
「此事恐所傳不實,」反正曹操自己肯定不會承認,而你簡雍又不是法官,更無從去求證不是嗎?咱就給你來個一推六二五,「當日我主自雒陽逃出,寄寓故友呂氏之家,呂氏有無賴子,欲擒我主而獻於董卓,無奈之下,故而殺之。」其實史料上也有這種說法,但基本可以肯定是為尊者諱,給曹操洗地,正趕上是勛今天就是來洗地的,於是就理所當然地就給用上了。
「如此,所謂『寧我負人,毋人負我』,亦不實乎?」
「此言卻有。」
第七章、名士該殺
簡雍問是勛,曹操誤殺呂伯奢一家,這事兒有沒有?是勛直接給否了,說那不是誤殺,是正當防衛。簡雍還不肯罷休,又問「寧我負人,毋人負我」,這無恥的話曹操說過沒有?是勛心說我要直接給你推了,那也簡單,但不見老子的本事,嗯嗯,好吧,未來網路上流傳的段子,我就先端出來蒙你們吧。
於是他微微一笑,解釋說:「是我主曾云:『君子當如土之厚德載物,以負生民——寧我負人,毋人負我。』此乃承載之負,而非背棄之負也。」
「原來如此!」他這番杜撰聽得連簡雍都覺得心驚肉跳,心說能夠抹黑為白,無恥到這般地步的,實在不多見,看起來這位是宏輔嘴皮子很了得,果然是勁敵啊!不過沒關係,咱還有可問的:「那麼曹兗州前此妄殺名士邊讓,使兗州士庶離心,乃使呂布得以入州,此事有諸?」
是勛心說你還沒完了!曹操殺邊讓,對於這時代的腐朽士大夫來說,確實可以算是一樁惡行,雖然自己也不是沒辦法幫忙去圓,但……他喵的曹操是用啥罪名殺的邊讓哪?自己一直想打問來的,怎麼閒著閒著就給忘了。這可怎麼辦?!
簡雍這問話才剛出口,是勛就覺得不妙了,於是趕緊的夾了一大塊野鴨肉往嘴裡填,等對方問完,他嘴也給塞滿了,當下眯眯眼睛,表示抱歉,然後忙著大嚼。好不容易等嚼完了,又舀了一勺剛端上來的菜湯,順了順食物,潤了潤嗓子,然後才好整以暇地放下食器,慢慢朝劉備一揖,又朝簡雍一揖——啊呀,差不多了,思路開了,該開始編瞎話了。
簡雍耐著性子等了好半天,一瞧是勛還不回答,不免又追問一句:「此事有諸?」劉備心說你終於把對方給問住了,那見好就收吧,一端耳杯:「憲和,還是飲酒吧,說這些有何意趣?」
「哈哈哈哈,」是勛不禁仰天大笑,笑完了把臉一沉,「我主誅殺邊讓,此事在兗州無人不知。但不知憲和先生與那邊讓曾有舊否?難道要為此沽名釣譽的小人,來責問我主不成麼?」
簡雍聽了,就不禁一愣:「邊文禮名滿於天下,故議郎蔡公(蔡邕)稱之為『天授逸才,聰明賢智』者也,是先生如何說他是『沽名釣譽的小人』?」
「有其名者,未必有其實,」是勛略略側過頭來,望著劉備,「劉府君以為,漢道因何而衰?非止閹宦弄權、豪強恣縱,亦在這些所謂的名士,沽名而賣直,損公而利私也,切不可為彼等所惑!」
「哦?」劉備不禁也感起興趣來了,忙問,「請教其詳。」
於是是勛豎起兩枚手指,開始侃侃而談:「自桓靈之世以來,公卿大夫、州牧郡守,皆不恤王事,而專以招攬賓客為務,冠蓋填門,儒服塞道,蠅營狗苟,以夜作晝。彼等把臂捉腕,叩天盟誓,推恩市好,將文書委於官曹,使囚徒積於牢獄。詳察其所為也,非欲憂國恤民,謀講道德,而徒自沽名營私,求勢逐利而已。所謂名士,大抵此等人,邊讓亦其類也,如此於國無益之徒,殺之何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