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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勛聽了這問題,心裡就不禁「咯噔」一下,暗說壞了,我怎麼把這碴兒給忘了……可是都走到這一步了,又不好就此而阻攔是峻,不放他離開。於是只好敷衍:「匆匆已十餘歲矣,即有相熟,料亦星散……」我幫不上你的忙,你也別故意去找。
是峻又問了:「昔日叔父罹難,未知葬於何處?弟當前往致祭。」
是勛心說我哪兒知道他葬於何處啊,我就連他有沒有全屍,是不是落了土,徹底都不清楚!眼珠一轉,趕緊關照:「當日將亡父草草葬下,不敢泄露所在——子高此去,亦千萬不可往尋。只恐柳毅知我父冢在彼,以此要挾,反生枝節……」你絕對絕對,不能跟別人提起此事來!
是峻雖然覺得是勛想得有點兒偏,過於小心了,但那終究是人家的爹,他都不在意,自己還能說什麼呢?只得表態依從,然後打馬而去。
即自薊縣出發,馳往東南,經按次而抵泉州。漁陽郡泉州縣,最東南方向的海邊,就是後來的天津,不過這年月天津市有一半兒都還沉在海里。就在後世的津塘路附近,恰有一個小小的港口,停著幾艘海船,可以載運是峻前往朝鮮半島。
其實這時代中國的造船技術就已經甲於天下了,江東、荊州,甚至益州,都各擁有一支數量龐大的水面部隊——問題那都是內河艦隊,純字面意義上的「海軍」卻還並未出現。此前公孫度南收營州,以及東取樂浪,固然調用了大批海船,但那都不是真正的戰船,只是做載兵之用罷了。原因也很簡單,海上本來就沒多少船,相互間碰上的可能性更小,基本上不可能打得起來,那還要戰船幹嘛?
是勛倒是雄心勃勃,想要創建一支海軍出來的,到時候把遼東半島幾個主要港口全都徹底封鎖,公孫家喪失了海貿之利,很快便會陷入財政危機。只可惜造軍艦太費錢,養海軍更費錢,估計真要養起來了,還沒等公孫家的財務捉襟見肘,幽州就先破產了……所以他只好大力資助和扶持海商,算是養兵於民——將來真要打起來了,直接把商船改成戰艦,水手編成水兵,未見得便弱於遼東之船啊——哪怕算不上海軍,總能算海盜吧。
如今直接受幽州州府掌控的海商共有七家,大小海船二十餘艘,主要就是從泉州出海,運貨前往膠東半島,跟自家大伯父是儀互通有無。其中還有一家在是勛授意下,又淌了淌從登州而至徐州的沿海航線——目的地是廣陵,那兒有陳登在,也是自家人好說話。
從登州而至遼東,甚至前往樂浪,那也是舊有航線的,只是行船較少而已。如今是峻就是走這條路,先跑登州去探望了一下老爹,然後自東牟縣啟程,倒是難得的一帆風順,數日後即至長岑。即在長岑縣境內換了內河航船,逆列水而上,終於抵達朝鮮。
消息報入郡府的時候,柳毅正在窩火。他各處張掛圖形,搜拿氏勛,可是為怕消息走漏,也不敢明寫氏勛之名,只說是個江洋大盜,凡稟報其行蹤者,受下賞,能殺卻或捕得的,受上賞。只可惜忽忽兩月有餘,竟然一無所獲。在列水沿岸查問,倒是也有幾家地方縉紳還記得昔年氏家之事,但自氏家破門之後,全都避之唯恐不及。雖說風雲變幻,樂浪易主,氏勛真要回來,理論上舊日的罪名也可洗清,但氏勛還真沒有去找過他們。
柳毅聽取了下人的匯報後,本能地覺得不對——那氏勛孤身一人,若無接應,無投靠,安能肆行此蠻荒之地,甚至為其父修墳立碑?不可能沒人見過他啊。乾脆把那幾家縉紳全都找個藉口抄了家,逮起來嚴刑訊問,結果倒是因此發了一筆小財,可靠譜的消息仍然毫無所得。
正當此際,突然聞報,說幽州治中是峻遠航來拜,柳毅便不禁皺起了眉頭——我還正找不到合適的門路呢,是宏輔倒先派人來了……若能就此獻上氏勛人頭,那是多麼完美啊,只可惜……
第六章、竊玉老賊
柳毅聞聽幽州來人,急開中門相迎,把是峻讓入內堂。雙方分賓主落座,柳毅動問來意——
是峻當然不能直截了當地跟對方講:「吾今來說汝,背公孫而從朝廷。」然後學足毛遂腔調,噹噹當把利害關係一擺,按劍質問:「從定乎?」哪裡有那麼簡單的事兒啊。他這回過來,按照是勛的授意,表面上是為了開通商路,跟樂浪商量互通有無的交易的。
是勛幼少時曾居樂浪,他知道樂浪真沒啥值得長途販運的特產,唯一享有盛名的,是樂浪東方的濊貊地產上好檀木,樂浪豪門往往輸入,製成檀弓,品質上佳。故而命是峻此去,即用中原的絲綢、瓷器交易檀弓。
柳毅也頗想與是勛交好,即便並無歸從朝廷之心,又終不肯背棄公孫氏,終究也是自己的一條退路啊。但他還並不打算承諾什麼,只希望與幽州的貿易可以長久,則雙方的關係自然拉近,只是……這檀弓的產出終究有限啊,以之交換,連吃下是峻這回兩條海船載來的貨物都比較困難,更別說此後會有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再也湊不齊可交易的貨品了。
因而他微皺眉頭,把自己的實際困難毫不隱晦地告訴是峻——那意思也很明確,我是希望可以長期貿易的,希望雙方可以拉近關係的,奈何本地出產有限啊,卿可有何良策教我?
聽了柳毅的話,是峻心中暗喜——柳毅不但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反倒上趕著要攀幽州的船,看起來自己此番出使,無驚無險地便可圓滿達成使命啦。對於柳毅的擔憂,是勛自然明白,故而早就與諸葛亮、司馬懿等人商議好對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