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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慮了半天,最終柳毅決定,提出三個條件來:其一,讓伯固把長子拔奇送到襄平當人質,向遼東——不是向漢朝——稱臣;其二,高句麗發兵協助遼東軍剿滅在邊境線上肆虐的「富山賊」;其三,交還歷年從漢地所擄得的漢民十萬口。
大加優居回去一稟報,前兩個條件還則罷了,這十萬漢民……我們真拿不出那麼多來呀!真要有十萬漢民在境內,那還不早就反了天啦?討價還價了好久,最後交出一萬三千漢民,才勉強勸退了遼東軍。
柳毅就此跟大加優居搭上了關係,大加優居時常派氏勛去給柳毅送禮,並偵察遼東的情況。一來二去的,柳毅覺得這漢人小伙兒挺能幹,就向大加優居開口:把他送給我吧。
柳毅倒是沒有啥龍陽的癖好,也並非瞧上了氏勛的好相貌。正所謂「居移氣,養移體」,冒牌的是勛雖然幾乎全中原跑個遍,整天勞心費力,終究錦衣玉食,又身居高位,容貌難免日見豐潤;而正牌的氏勛呢?心中的悲傷、悽苦反映在相貌上,早就不復昔日的丰神俊朗啦,顯得要比實際年齡更大很多。大加優居也早就失去了對他的性趣,若非可做翻譯和文書,早就一腳踢開了——既然柳長史你喜歡,那就拿走吧。
就這樣,氏勛整整十一年後,終於得以正式返回故國。
柳毅把他找來仔細一盤問,這才知道氏氏也是中原大族,才知道氏勛的字是宏輔。他就奇怪啊,說如今朝中有一名臣,亦名為是勛是宏輔,你們名字的四個字裡面,倒有三個相同,還有一個諧音,世間的巧合真是太多啦。氏勛聽了這話,不禁大吃一驚——他久在國外,消息閉塞,還真沒聽說過「辨才無雙」是宏輔的名號。於是向柳毅詢問,然而柳毅知道的也不多,只說乃是曹操的姻親,心腹親信,仕官已至二千石而已。
氏勛請求柳毅放他返回青州,去投靠伯父。柳毅也在青州呆過好幾年,但那時候是儀一家早就遷往徐州去了,所以他對氏勛提出的名字毫無印象,就說青州屢經兵燹,大戶多數遷徙,估計你就算千里迢迢跑過去,也未必能夠找得著人啦。不如暫且還是呆在我的門下,等有確切的消息了,再去訪親。
氏勛無奈之下,只得作為柳毅的門客留在了襄平。這日柳毅突然來跟他說,朝廷派是勛前來封拜我主,氏勛就請求說——讓我去見見這位是天使一面如何?我只需要遠遠地瞧一眼就成。
二人若再對面,是勛是絕對認不出氏勛來的——無他,對方的相貌改變得實在太多了。然而他本人的相貌雖然也變化挺大,氏勛卻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原因也很簡單,自從聽說有人跟自己同名同字,姓還諧音以後,氏勛就隱約的有所聯想,雖然他也多次想把自己這種荒唐念頭拋諸腦後,但不知道為什麼,越是覺得無稽,就越是忍不住要去琢磨。
這人不會是冒用了我的身份吧?那麼有誰可能冒用我的身份呢?他不禁想起了那個自己從邯城裡撿到的夷人少年——那孩子現在跑哪兒去了?他可還揣著亡父寫給大伯的書信哪!
就因為有了這麼點兒猜測,先入為主,所以氏勛遠遠地一見是勛,一眼就認出來了。他不禁胸中怒火熊熊燃起,咬著牙關,攥著拳頭,惡狠狠地便道:「正是此賊!」
第十八章、文章魁首
柳毅詢問氏勛,既雲天使乃冒名之人,那他究竟是誰?
氏勛憤恨滿腔,就待說出真相,然而……他終究為奴為仆多年,在險惡的世道中輾轉,如今已是壯年,再非當日?邯城中率數十人便欲抵敵高句麗兵馬,或者?邯城外主僕三人即敢返身去救父親的不諳世事的熱血少年了,略一沉吟,便覺無論怎麼說,恐怕都無法取信於人。
這些年,因為心中的一絲疑惑,他也著力打探過相關是勛的消息,雖然偏處東北一隅,消息來源實在有限,大多得之於從南方渡來的商賈、平民——原本自冀、青二州,常有士人避戰禍而徙遼東,但最近曹操崛起,粗定中原,士人遷居的方向徹底倒轉,不但過去北上的紛紛返鄉,就連遼東士人,也有很多聽聞重開太學,而千里迢迢前往許都去求學的——故此模糊不清,只能探聽到一個大概而已。然即便如此,卻也知道那個冒名的是宏輔如今已被奉為文學魁首、經學大家,其詩作、賦作,幾乎遍傳天下。也就遼東這種實在偏僻的地方,士人又多有出而少有進,所以很難訪求到他的作品而已。
那麼自己如今對柳毅說,這賊子原本不過一夷人而已,曾在自家為奴……柳毅真的能夠相信嗎?雖說高句麗,也包括附近別的夷族——比方說夫余、沃沮、婁挹等等,雖無文字,其貴人也有很多熟習漢文的,但熟到能夠作詩成賦,還能經學稱家,即便百萬之眾里,都絕對找不出一個來——東北的夷人可能也就百萬之數,至於識字的貴人,有一兩千麼?
如此荒誕無稽之事,若非當面得識其貌,就連氏勛本人都不敢相信,更何況柳毅呢?自己該怎麼解釋?說那小子曾在夢中得神仙傳授文字?這種鬼話,就連自己當年都僅半信半疑而已,現今說將出來,如何取信於人?
氏勛一時間內心翻江倒海,腦中無數念頭風起雲湧,就這麼一猶豫,柳毅不禁皺起眉來:「汝尚有何事欺瞞於我麼?」氏勛聞言,匆忙拜倒在地:「小人實不敢欺瞞主公,然此中之事……」他略微想了一想,突然福至心靈,低聲道:「宴已設下,天使入席,主公耽擱不往,可乎?勛心中尚有疑惑,乃求主公二事,且待宴罷歸來,再為主公剖說此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