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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有沒有這種可能性呢?陶老頭子已經徹底老糊塗了,更重要的是,他今天特意把自己找過來,的吧的吧嘮叨了那么半天,中心意思就一個:保住陶家下一代的富貴。那麼要是自己告訴他,除非你把兗州獻給曹操,否則無論安排得再怎麼好,下一代富貴甚至性命終究保不住,他又會如何取捨呢?
其實徐州政權能否順利移交,又關是勛什麼事兒了?反正那時候他應該身在兗州,而不是漩渦中心的徐州,雖然是他向曹操提出的獻徐之議,但主導權還在曹宏、陳登手中,到時候交接出了岔子,曹操只會責怪那二位,怪不到他是宏輔頭上來。倘若仔細權衡一番利弊,一向衝鋒不干、退字當先的是勛不會下決心去捅破這層窗戶紙,但是突然間陶謙招呼了他一聲,他腦海中的靈光受此刺激,驟然一閃,就再也忍耐不住了,於是一咬牙,一跺腳,打算冒上這麼一回險,乾脆跟陶謙把話挑明算了。
圖窮匕現之際,他還特意玩兒了個小花樣,沒光說我們幾個想把徐州獻給曹操,而是把麋竺和笮融拉出來陪綁。這既是為了分散陶老頭兒的怒火所向,也是為了催促陶謙——如今是群狼環伺之局,你要是不早早下定決心,將來徐州難免分裂,你兒子還想安坐在這座州署當中嗎?!
可是他料想不到,甘氏出去了以後,這屋中除自己和陶謙外,竟然還有第三個人存在!並且隨即這人就接上了他的話茬兒,施施然從屏風後面踱了出來。是勛大吃一驚,抬頭觀瞧此人,只見他三四十歲年紀,面如冠玉、五縷長髯,翩翩然有出塵之態。最可驚的,是從此人的五官相貌當中,竟然隱約能夠看出自己一個熟人的影子來!
是勛腦筋一轉,心下瞭然,不禁苦笑著一揖:「難道是友若先生嗎?」
對方一揖到地,就隔著陶謙,在是勛對面坐下:「不敢,區區正是荀諶。」
潁川荀氏,名聞天下,荀淑荀季和有子八人,並稱為「荀氏八龍」,其中「二龍」荀緄生有五子,兩子早夭,三子尚存,即荀衍字休若、荀諶字友若、荀彧字文若——是勛跟荀彧那是很熟的,所以一見荀諶,立刻就猜到了,這是荀彧他哥。荀彧倆哥,他都聽說過,荀衍尚為處士,未曾出仕,而荀諶則仕於袁紹為其謀主。
是勛有時候也會心存惡意地揣測,荀家這兄弟兩個一個跟袁,一個跟曹,是不是家族所命,分散投資啊……
如今一見到荀諶出現,是勛的心不禁就高高提了起來。話說一提到袁紹的謀士,大家都會想到什麼沮授、田豐、許攸、審配、郭圖啥的,容易忽略這位荀友若。但是根據史書記載,荀諶曾經三言兩語就說動韓馥把冀州讓給袁紹,後來官渡大戰的時候,袁紹「以審配、逢紀統軍事,田豐、荀諶、許攸為謀主,顏良、文丑為將率」——所謂謀主,就是謀臣領袖,他要沒點兒本事,能跟田豐、許攸並列嗎?所以是勛見了對方,多少有點肝兒顫,心說這可是個勁敵,他但凡要有兄弟荀彧三成的本事,恐怕自己今天就會吃不了兜著走啊!
你聽他開口就說什麼?「為何便不能將徐州獻於我主袁冀州呢」,這說明了兩個問題:其一,袁紹也打算謀奪徐州,跟曹操搶,而且已經開始動手了;其二,自己剛才對陶謙說過的那番話,荀諶肯定提前就已經說過了一遍,並且得到了陶謙一定程度上的認可。我靠,袁紹那金字招牌,可是袁術、劉備他們拍馬都追不上的呀!自家主子曹操暫時也追不上……
掉過頭來再想,自己還是小瞧了陶恭祖,原來他一開始嘮嘮叨叨的那番話也全是虛的,他早就應該通過荀諶所言,看清楚了自己和曹氏、麋氏等人的真正用心。老頭兒一直在裝腔作勢,自己以為他假裝的時候在裝,自己以為他認真的時候也還在裝!啊呀好險好險,自然要不是一時頭腦發熱,跟他捅破了這層窗戶紙,恐怕陶謙就此不會再信任自己和任何一名屬下了,而徐州,也就此終將落到袁紹的手裡!
要是徐州歸了袁,那將來官渡還怎麼打?曹操要不是先把劉備從徐州和汝南轟出去,穩定了後方和側翼,他就真能扛住十多萬甚至數十萬袁軍的多路猛攻嗎?
有一剎那,是勛就恨不能跳起來奪路而逃——罷了罷了,老子閃人還不行嗎?我這是越幫越亂哪,一門心思只想阻止劉備拿下徐州,結果前門拒狼,後門進虎啊!曹老大,兄弟我對不起你啊!
但他最終還是並沒有當場逃離,不僅如此,自從荀諶出現以後,他不管內心如何翻江倒海,表面上仍然維持著士人的風度,正襟危坐,氣度雍容。嗯,老子沒別的長處,演戲我還是會的,這緊要關頭可得演得象了,絕不能自亂陣腳。
荀諶坐下以後,就把先前的問題又再問了一遍:「為何不能將徐州獻於我家主公呢?倒要請教宏輔先生。」是勛心說我怎麼回答?告訴你按照原本的歷史發展,你袁家遲早都要敗亡,得到整個北中國的是我主曹操?別扯了呀!他一邊在心裡忙著想理由,一邊先微笑著敷衍:「齊大非偶也。」
這個成語出自《左傳》:鄭太子忽認為鄭小齊大,門戶不當,所以不願意迎娶齊僖公之女,故出此言。荀諶問你們怎麼光想到把徐州獻給曹操、袁術之類的,就不想到獻給我主袁紹呢?我主的勢力如日中天,豈非是陶家最好的靠山麼?於是是勛就引用了這個典故,說正因為袁紹勢力太大,徐州靠上去肯定會被吞併,所以才不加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