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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等到回去以後那就晚了。雖說一般死刑都得秋後執行,理論上寧可還有大半年的時間可資翻案,但是這大半年自己不可能一直留在成陽縣看著他,只要他一被押回牢獄,估計黃縣尉他們立刻就會下毒手。要不然黃縣尉幹嘛幾次三番地想把寧可帶回去,或者想讓外人來接觸他?

    想要讓寧可活下去,非得趕緊把案翻過來不可,然後放他回家。寧氏終究是縣內大族,廣有財產,只要回了家,黃縣尉就不大好對他動手了——那些傢伙要是有這膽子和能力,早就把寧可給謀害了,還用得著揪著個事出意外的案子大做文章嗎?

    想到這裡,他不禁又望向了盧洪,心說這傢伙從政經驗豐富,說不定對法律也有一定研究。真要想翻寧可的案子,自己力有未逮,吳質那小年輕也指望不上,除非是你老兄……要是連你都拿不出辦法來,那咱們只好跟寧可,以及他那萬貫家財說BYEBYE了。

    盧洪撞上了是勛的目光,明白對方正在想些什麼,於是他捻捻鬍鬚,皺著眉頭回答道:「其實硬要翻案也並不為難,只是若翻得生硬,於理不通,恐怕於長官的政聲不利,也恐曹濟陰從此輕看了長官啊。」

    是勛指一指自己的嘴巴:「所謂道理,不在於天,亦不在於心,只在口舌之間爾。」

    盧洪撫掌而笑:「長官能有這份明悟,事情就好辦多了。」  

    第十四章、人治社會

    第二天一早,黃縣尉果然親自送上了一份厚禮,左右不過黃白之物,但是比起前一天晚上是勛所收到的那口竹箱,價值就還不到三成。是勛心說果然愈有錢便愈吝嗇,事情本來就是因你而起的,你丫轉眼就能霸占寧家萬貫的家私,結果禮物竟然還沒有縣令和縣丞送得重。他喵的老子若不辦你,那真是天理不容啊!

    他叫上黃縣尉直入正堂,又派人去召耿縣令和屠縣丞過來,說關於寧可一案,自己還有話要說。等到三人齊集了,是勛命把寧可押將過來,跪在階前,然後手捧著判卷,裝模作樣沉吟半晌,突然淡淡一笑,轉過頭去對屠縣丞說:「此案恐怕判得不公。」

    屠縣丞大吃一驚,心說我們禮物都已經奉上了,你怎麼還揪住這案子不放啊?他當然不能直接這般質問,只好拱拱手:「證據確鑿,所謂借種生子一事,實乃鄉民謠傳,請長官萬勿輕信。」

    黃縣尉也趕緊說:「是啊是啊,以子毆父,理當大辟。聽聞前日已經滴血認親,證明了那老王確實是寧可親父,則寧可之罪彌天,絕不可寬恕啊。」

    是勛瞥他一眼,心說廢物!這話屠縣丞能說,耿縣令也能說,偏偏就你說不得。寧可好歹頂著個寧姓,就算不是你親舅子,也是名分上的親眷,你著急跳出來要弄死他,這不是大公無私,這分明心裡有鬼。  

    還是耿縣令比較鎮定,他面無表情地問道:「難道前日滴血認親,長官並未親眼所見,故疑其中有弊麼?不妨今日在長官面前,再試驗一番,如何?」

    是勛輕輕擺手:「不必了。」

    耿縣令又問:「那麼,是長官得到了所謂借種生子的證據?便請出示,以免真的無辜受戮。」

    是勛輕輕嘆了一口氣:「前一日派人搜檢王、寧兩家,並未見鄉民所傳借種生子的契書——某並不認為屠縣丞搜證有何遺失,詢問有何不實,某隻是說,所判不公。」

    他這麼一說,倒勾起了耿縣令的好奇心來了。其實這件案子本來沒他什麼事兒,只是屠縣丞受了黃縣尉的請託,判了寧可死刑以後,他覺得這活兒太粗糙,漏洞太多,考慮到行縣之期將近,就暗示屠縣丞把判卷快馬報去郡府,還在修改官庫帳目的時候,順便就把那份契約也給修了。原本是出於官官相隱的目的,況且那倆貨的醜事真要給徹底兜出來,身為一縣之長,他臉上也不好看。結果督郵來了,果然揪住這案子不放,耿縣令就去找屠縣丞,說長官分明想給咱們來個下馬威,要不是我幫忙遮掩,你這關就很難過去,怎麼樣,本該我出的那份禮,就勞煩兄弟你行嗎?

    昨晚他對這個案子也揣摩了很久,聽屠、黃二人所說,寧、王兩家所藏的契約,都已經搜出來毀掉了,而他自己當時也留了個心眼兒,不但篡改了官藏的契約內容,乾脆連中人名字都換了,如今一來,只要隔壁老王不改口,這案子就翻不過來。等今天督郵還說案子能翻,他也挺好奇的,先用話擠兌住了滴血認親和契約全毀這兩個關鍵點,只要這兩點不被突破,你還有什麼妙計可以運用呢?你要是仗著威權硬要翻案,那我就行文郡府彈劾你。  

    他知道這個督郵一定有背景,先不說一般郡國守、相都任命自己的心腹當督郵,對方年紀也擺在這兒呢,下巴上連毛都沒有,就被賦予如此重任,那肯定不是一般人啊。可是督郵終究只有糾察權、彈劾權,沒有絕對的處置權,對縣丞、縣尉還能作作威福,對他這個墨授長吏(縣令、長),就連太守也不是說免就能免的,得先奏報朝廷。我就不信了,到時候你彈劾縣丞斷案不明,我彈劾你無理翻案,外加索賄受賄,看你們兩個誰更丟臉——我的臉反正是丟不了的。

    殊不知他心裡正在這麼想著,是勛的內心活動也與他殊途同歸。

    昨天晚上,當是勛說出「所謂道理,不在於天,亦不在於心,只在口舌之間爾」這句話以後,盧洪先是點頭,接著又搖頭,糾正他說:「長官所言,亦不全面,以末官看來,所謂道理,只在刀頭之上,印匣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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