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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對於荀、賈二人的建議,是勛卻一概搖頭,說不靠譜。首先,賈文和你的門客再機靈再能打,終究雙拳難敵四手,萬一頻繁來往河東被人給盯上了,你能保證必不被擒嗎?再者說了,陰符所能傳遞的信息太過有限,就跟烽燧一般,也就能報告是否有敵來侵,大致數量如何,而至於敵將是誰,裝備、士氣,那就根本無法通過那麼簡單的預定符號體現出來啦。西涼軍情但凡複雜一點兒,在咱們預想之外,你叫蔣干怎麼通過「陰符」來傳遞?
賈詡了解是勛,就笑著問:「宏輔既如此言,料已有妙策也。」是勛點一點頭:「可用『密碼』。」在座三人互相瞟了一眼,都從他人眼中瞧出了無盡的疑惑——啥叫「密馬」?在馬身上藏密信嗎?
密碼技術,據說最早產生於公元前的古希臘,但是這會兒還沒有傳來中國,而且據是勛所知,也還沒有人發明中文的本土密碼。原因何在呢?大概是因為拼音字母比較容易打亂、混排,而漢字太多,難以玩花吧。
不過這都不重要,以是勛兩千年後的見識,想現編一套中文密碼,那也並不為難啊。他低頭想了一想,隨即就站起身,從書架上抽出一函《說文切韻》來,展示給三人瞧:「卿等曾觀此書否?」
荀攸點頭,說我讀過了,宏輔大才,這真是一套訓詁學的傳世之作啊。
是勛微微而笑:「即可以此而制密碼,雖長文鴻篇,亦可密傳也。」
想當年是勛在河東閒來無事,乃召集門客,想要創製漢語拼音出來,可是這活兒構想起來簡單,真做上了手,才知道異常的繁難。首先就是,你得真把常用文字全都彙編成冊,才好分析字音,加以歸類,定出聲母、韻母和聲調來啊,這工程量得多大啊!
於是他就把目光瞄向了這年月唯一的類字典——《說文解字》。
《說文解字》乃東漢安帝、殤帝、和帝朝的大儒、經學家許慎所作,創立了十四大類、五百四十個部首,收字九千三百餘,歸入其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就是這年月的《新華字典》了。
然而《說文》不可能真正當字典用,因為其弊有三:一,收字、編部皆用篆書,而對於逐漸流行起來的隸書而言,錯訛之處比比皆是,且很多新生俗字皆未收入;二,以字注音,不能以發音來檢索;三,不僅僅發音無法檢索,就連部首、筆畫的檢索系統,亦付闕如。這沒法檢索,你怎麼找字啊?怎麼當字典用啊?
但是這書可以當作字典的底本,終究比是勛滿世界現去收字要方便得多啊。於是他便首先命賓客們編校《說文》,修其訛誤、增其遺漏,並且每個篆字都標註隸書(包括異寫);然後第二步,就是以隸書字形來重新劃定偏旁部首,縮五百四十部首為三百二十部首;第三步歸納讀音,編定「拼音」——暫名「切韻」;最後再用部首、切韻和筆畫,製作成三套檢索系統。
這也是一個大工程,好在是勛只抓綱要,具體工作都交給門客們去辦,就這樣還花了整整十年的時間,直到去歲科考之前,才算正式完工,定名《說文切韻》。是勛本來想把這部書作為科舉考試的必讀教材的,可惜就差一步,沒能趕上……
不過沒關係,估計等到第二次科舉考試,就沒幾個士子敢不隨身攜帶老子編的這部字典啦。
是勛當下便請荀攸、賈詡二人遠隔而坐,然後請荀公達先悄悄地隨便說一句話,他翻檢一通《說文切韻》,寫下十數字,遞給賈文和。賈詡接過來一瞧,這什麼啊?每個字自己都認得,連起來完全不成句嘛。是勛再告訴賈詡密碼規則,即檢索書中某字,取其前三字為碼。
舉例來說,一個「有」字,屬《說文切韻》卷七的「月」部,搜到以後,再往後第三字就是「明」。你寫出「明」來,外人完全不可能知道你想說的是「有」,但知道規則的,一翻書就能明其真意了。
荀、賈等人試驗過後,無不大喜:「宏輔巧思,似此即密書為呂布所得,亦難知其意,子翼亦無虞矣!」
所以今天蔣干寫過來,由諸葛亮轉遞到許都的這封信,就是用這種密碼所書寫的,是勛當即翻檢書案上的《說文切韻》,關靖也在旁邊幫忙,很快便摹寫出了原文。原來那什麼「莨棟攝謂」,其實是「蔣干拜言」,後面「隸亢跡宷」啥的,乃:「書報是公,干自西遊以來,忽忽而將一歲矣……」
是勛看了就皺眉頭啊,心說我已經告誡過你啦,情報這玩意兒,文字越簡單越好,不易產生誤讀,也方便往來傳遞,你當是正經給我寫信哪,還先問候起居,再述以前事?趕緊入正題吧老兄!
這年月讀書人的臭習慣,還真是沒得治了……
第十九章、朕懼是卿
是勛真慶幸自己編纂了《說文切韻》,方便檢索,可以直接拿來當密碼本兒用。象蔣子翼這類沒有受過專門間諜訓練的普通讀書人,你真給他本兒別的書,哪怕是他熟極而流的什麼《春秋》、《論語》,想要從中找到合適的字都不是一樁容易的事情啊。
更不可能直接就上《說文解字》,不方便檢索不說,裡面的缺、訛也實在太多了些。比方說就這封信的頭一句,「干(幹)」、「以」兩字就不好找,因為「幹」本作「榦」,「以」按照篆書如「耜」的右邊但左上部不封口,屬「巳」部——這莫名詭異的,你可該怎麼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