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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崔、楊二人並不是因為擔心提拔鄧、石,會使是家的勢力繼續膨脹,才特意請曹髦收回成命的——就算有這心思,也不敢當面直陳啊。關鍵鄧艾、石苞出身都太低啦,原不過小小屯吏而已,往祖上論,大概沒人做過官——就算夏侯氏,那還能扛未知真假的老祖宗夏侯嬰出來說事兒呢,鄧家有誰?鄧禹、鄧騭,跟你有關係嗎?石家又有誰?石奮還是石顯?
是勛所薦之將,他們只看重一個郭淮郭伯濟,因為郭氏是太原名門出身,其父、叔皆累官二千石,他本人再努努力,位列公卿亦不可怪也。魏延魏文昇出身就比較低了,若非是勛所薦,魯肅、太史慈照拂,哪有資格獲將軍號?只是亂世之中,唯力為視,因功而升,咱們如今也不好說什麼——魯肅、太史慈的出身難道就高嗎?可如今已是太平時節,若驟使寒門武夫直登顯位,實非士大夫之福也。
所以二人建議,不但不可給鄧、石加授將軍號,還必須另遣一大將前往,去摘那最後的勝利果實。楊修隨即便推薦了中護軍夏侯充。
夏侯充乃柱國夏侯惇長子,是勛掌權時命其為中護軍,跟兒子中領軍是復一起掌握軍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楊修追隨曹操多年,在政治方面沒有崔琰那麼天真,他總覺得若不能抓一部分兵權到手裡,就無法與是勛所代表的功臣集團相拮抗,對方一旦暴起,伸一枚小手指就能把自己給捏了。夏侯家本是功臣之首,又與是家相交莫逆,夏侯充為中護軍,其實跟是復兼領護軍、領軍也沒多大區別,這柄懸在頭頂之劍,還是早早撤掉為好啊!
曹髦倒是沒想得這麼深,但覺無論名位,還是能力——總比他兄弟夏侯楙要強吧——夏侯充都是督軍高句麗的合適人選。於是詔下中書,以新得高句麗之地為鮮州,使夏侯充為征東將軍,督平、鮮二州兵馬,並暫攝州事,命他即日啟程,往赴前線。
崔、楊二人乃各歸衙署,秘書、門下屬官們紛紛前來探問,說你們有抹掉是宏輔中書令之位嗎?天子屬意由誰來接替?崔琰對心腹們說,我與楊德祖商議之後,覺得不必要再新設中書令了,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眾吏皆表贊同,並且諛詞如涌。隨即崔琰又提到高句麗的捷報,以及楊修請以夏侯充往督軍事之事,就中一人不禁皺眉道:「若夏侯子高往赴東北,將以何人護軍耶?」這可是個掌握兵權的好機會,您考慮好讓誰人接替了嗎?
崔琰搖搖頭,說我尚無腹案,隨即就問了:「平叔以為,誰可勝任?」
崔、楊二人自從入主內廷二省,並進而得參相位後,就開始大肆培植自家黨羽。當然阻力也很大,一是外朝還插不進手去,所培植親信只能暫屬內廷;二是能夠信得過的大多是些小年輕,無論資歷還是能力,都尚不足倚為股肱。此亦無可奈何之事,只好逐漸培養,以期異日得展長才,輔佐自己建功立業啦。
崔琰在秘書,最信賴之人有三,一是泰山申宗字仕謹,一是汝南曲文字墨封,一是南陽何晏字平叔。這何晏乃後漢大將軍何進之孫,其母尹氏被曹操納為妾侍,何晏因此而被曹操收為假子,並以金鄉公主妻之。此人一向驕橫,日常吃穿用度竟然超過了曹操的幾個親兒子,所以從曹昂到曹丕,就沒一個人喜歡他,使其雖為帝婿,卻始終不得為官。
崔琰參政後,何晏急於得勢,於是曲意奉迎,竟得重用。今天崔琰問他,你有什麼合適的人選,使咱們可以插手軍權嗎?何晏期期艾艾地回答不上來——有資格的多為功臣或其子弟,換了誰上來,也不可能真正跟咱們一條心啊。不過他眼珠一轉,便對崔琰說:「吾有別計,秘書其聽……」
第三十二章、殿上失儀
何晏告訴崔琰,他昨日命老婆金鄉公主去探望同父異母的姐姐山陽公主,順便打探是勛的狀況——「是令公疾疫雖除,而尚不起,且體弊,唯頭頸及右腕可動,自以為去日無多矣,乃召是無咎、諸葛孔明等囑託後事。吾料即便得瘳,亦難還領政事,秘書盍乘此良機,更變其政耶?」
趁著是勛病,咱就改他政,這個機會可不能錯失啊。
申宗表示還當謹慎從事——「既雲去日無多,盍待其死,再變政耶?」是勛是就此掛了,還是從此癱瘓不起,總歸這倆仨月就能見著結果,咱們又何必心急呢?
何晏抗聲道:「天下人苦其政久矣,今秘書既得用事,若不能撥亂反正,逮諸葛孔明等列位宰相,恐事難成!」是勛前日向皇帝推薦了諸葛亮,而諸葛亮距離相位也不過數步之遙耳,說不定是勛在臨死前就會想辦法把他拱進中書去,到時候咱們再搞改革的阻力肯定就大啦。
而且是勛在位的時候,壓制著各方士人不敢發聲,趁著他重病的機會,各種不穩的跡象可全都冒出了頭來——「秘書當傾聽民聲,皆雲是政當變也。」最近士人當中的呼聲可是一浪高過一浪,反對是勛重商輕農以及抑壓世族而傾向寒門的政策,都覺得天下既定,這些政策需要變上一變了。您若是不能順應大勢而行,要是被楊修、陳群等人搶了先,恐怕會逐漸失去皇帝的寵信啊。
崔琰沉吟良久,最終還是說:「當變何政,如何變耶?卿等可具文奏上。」
何晏等人自去草擬計劃不提,且說第二日一早,曹髦按例晨昏定省,去拜謁太皇太后卞氏,卞氏說了:「吾本不當插手國事,然聞陛下欲出夏侯子高,然否?」曹髦說是的,我打算派夏侯充去東北指揮打仗,詔已下至中書,尚未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