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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修結尾,那就不關公孫度的事兒了,變成了純粹歌頌曹操武功之盛,人心所向。
是峻在文學上的才能有限,聽不出這兩個版本孰好孰壞來,只是為自己偶爾搜集到了原版而感到歡欣鼓舞——是勛的這首詩,就從他這兒流傳了一個異本下去,後世乃對於這兩個版本孰真孰偽,孰佳孰劣,引發了長期的爭論,暫且不提。
宴盡而散,柳毅即將是峻安排在郡廨別院,派了幾名仆傭,並二韓女服侍。那些僕人出出進進的,正忙著整理行李呢,是峻瞥眼瞧見一老頭兒,鬚髮皆白,年歲必在五十開外,於是隨口問道:「汝乃隨府君自遼東來耶?是樂浪土著耶?」老頭畢恭畢敬地答道:「小人即朝鮮土著,前張府君在時,便於府中為傭了。」
「哦?」是峻聽了這話,不禁感起興趣來,當即把身體略一前傾,問他:「張府君何年而歿?因病乎,因老乎?」前任樂浪太守張岐是哪一年死的?老僕回答說:「興平元年因病辭世。」
是峻繼續問:「昔列水之北,有一氏氏,亦郡中顯族,聞為張太守所誅,汝可知此事否?」老僕聽了這話,臉色不禁一變,眼珠子骨碌碌地亂轉,結結巴巴地回答道:「小、小人不知。」柳毅早就關照過府中了,有關氏家的事兒,誰都不許提起,否則必要亂棍打死。
是峻察言觀色,覺得其中大有曲折。於是他暫且擺擺手,斥退老僕,等天徹底黑了,才把對方一個人叫過來,先摘下手上的一枚玉扳指,給老頭戴在手指上,溫言詢問:「汝于氏家之事,必有所知也。今出汝之口,入我之耳,唯天地知之,乃可無隱。」
老僕一邊用貪婪的目光瞧著手上的玉扳指,一邊額頭汗出,猶猶豫豫地還想敷衍。是峻突然一板面孔:「吾之玉戒,如何倒在汝手上?真老賊也!若有虛言,必上稟柳府君,立取汝命!」
老頭兒嚇得雙膝一軟,當場就給是峻跪下了:「小、小人不敢、不敢隱瞞,確知氏家之事……小人昔日,亦曾于氏家為奴也……」
第七章、逆天出師
是峻在朝鮮停留了整整七天,交割所攜帶來的各類貨物,換得檀弓二百具——所值還不到出貨的兩成,剩下八成,就算是建造制弓作坊的本錢了——並與柳毅商定了長期貿易的計劃,而後便返回海邊,啟航西歸。
這邊柳毅乃遣人往濊貊去大規模進口檀木,還考慮著是不是乾脆發兵攻打濊貊,以獲取更多的資源,暫且不提。且說是峻才登上海船,便見一人身著短衣,頭戴巾幘,似高句麗人打扮,正黯然離去,只留給自己一個背影,不禁喚船主來問:「此何人也?」
船主恭敬地答道:「此人自稱名叫阿飛,欲隨船往登州去。吾雲雖自登州來,然歸航直放幽州也,彼乃辭去。」是峻「哦」了一聲,也未在意。
可是海上出航,自然不可能一直風平浪順,是峻在回程途中遭遇了頂頭風,為怕被刮至遼東,乾脆改變航程,重返登州,然後再循著海岸線北歸。船主忍不住就嘮叨,說早知如此,就帶上那個夷人阿飛好了,他願意出三貫錢做船資,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了。
是峻是建安十年十一月間出的海,本想返回幽州過新年的,就這麼一耽擱,直至翌年二月,才終於姍姍遲歸薊城。當即整束衣冠,來見是勛復命,並且呈上柳毅托他交給是勛的一方木匣。
是勛一邊聽是峻稟報成果,一邊接過木匣。只見這匣子為檀木所制,寬和厚都是半尺,長為一尺,雕鏤頗為精緻。匣子倒並未上鎖,但卻以絹條封起,塗漆加印,搞得頗為鄭重其事。是勛心說這是禮物啊,還是來信哪,有必要這麼秘密其事嗎?
於是就案上取了裁紙刀來,挑開封泥和塗漆,劃開絹條,掀蓋來看。卻見裡面擺著一對白璧;取出白璧,下面是兩鎰黃金;取出黃金,最下面還有一方牘版。對於一郡之守來說,這點點禮物略顯寒愴啊,是勛乃微微一笑,便將璧、金全都賞賜給了是峻。
是峻歡喜接過,然後繼續講述樂浪之行的經過——當然啦,與那老僕深夜所談,則並未有絲毫的透露。是勛一心二用,一邊聽他說,一邊啟牘來看,只見上面也不過一些套話而已,問候起居,懷想昔日相見,略及樂浪風物,並且表達了希望和平相處和互通有無的意願。
然而轉折之間,突然一句話映入眼帘:「偶見君先翁之冢,碑新而無草,應近日乃有灑掃者也,毅亦必關照,不使蒙塵。」是勛忍不住眼皮就是一跳,面色微變。
是峻一直在關注是勛的表情——他得知道七哥對自己的成果究竟滿意不滿意啊——雖是細微意動,卻早投入眼中,於是頓住話頭,詢問道:「兄長似有不懌,得無柳毅信中語,有冒犯之意?」是這信里有什麼話不合適,得罪你了嗎?
是勛輕輕搖頭,把牘版投回匣中,合上匣蓋,本能地以手相掩,嘴裡卻說:「近日事繁,精神倦怠而已……子高可繼續說。」一直等到是峻把經過描述完畢,是勛嘉勉幾句,是峻躬身退出門外,他才終於雙眉一擰,目光中隱露凶焰……
是勛告誡仆傭,說自己要假寐片刻,誰來都不得打擾。然後從匣中取出柳毅的來信,把那句話又連讀三遍,不禁繞室彷徨,衷心忐忑。
他本以為氏伊、是勛父子皆死,家人星散,那倆的屍體被張岐隨便找個地方草草掩埋了,從此再無蹤跡可現人間。然而柳毅信中卻說,發現了氏伊的墳墓,並且「碑新而無草」,明顯最近有人灑掃、祭拜過——這又是怎麼回事?是鄉中耆老收葬的嗎?還是殘存的家中仆傭、奴婢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