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9頁
守軍就此打開城門,自縛請降。曹洪命各部暫歇,先派自家部曲入城,控扼王府與四門,然後才大搖大擺地策馬而入。借著這個機會,曹子廉就把歷陽王府大搜了一遍,撿好東西先裝車,秘密運回老家譙縣,剩下那些粗物,並曹沖妻妾、僕役等,才計入公帳,押回洛陽。
這種事兒當然不可能徹底瞞過旁人,隨著捷報進京,很快就有御史上奏彈劾曹洪。曹髦詢問重臣們的意見,是勛說:「輔國戎馬倥傯,立此大功,朝廷便當獎掖,豈可因細過而罪之耶?」曹髦聞言不禁微微一皺眉頭,心說你這還是在為自己當初被貶的事兒抱怨吧……
王朗、華歆等也都相勸,說不必要為了這麼點兒財貨去責罰宗室大將,再說曹洪這麼做也不能算違法,基本算是遊走在法律邊緣,搞了點兒灰色收入……後世常有人腦洞大開,說曹子廉貪污,其實史書上並無明確記載,他頂多也就好斂財外加吝嗇而已,不能一口咬定就犯過禁。比方說此前設關卡以重收稅,那時候各路兵馬都這麼幹,也就他曹子廉幹得最過分一點兒而已,後來曹操用是勛言,下令罷了關津哨卡,曹洪雖然滿心不樂意,也還是乖乖從命了。
就說這回掠奪歷陽王府的財貨吧,他大可以分辯說按照用兵的慣例,攻下一城來就該放士卒們搶掠一番,作為犒勞啊,這都是我家部曲搶到的,只是感我素來的恩遇,進獻給我而已。舊律沒說這麼做違法啊,而新律尚未編成……朝廷又能拿他怎麼辦?
曹髦無奈之下,只得隱忍,反而下詔嘉獎曹洪,並下賜三千金為賞。曹洪一回到洛陽,就興沖沖地跑虞部去領這三千金,可是經辦的官吏們卻全都搖頭,說部里沒給這方面的支出哪。最終找到虞部尚書袁渙,袁耀卿轉述曹髦的話:「前輔國於歷陽所得,何止三千金耶?乃仍不知饜足乎?」曹洪大慚而退。
再說是勛的弟子周不疑為歷陽王屬吏,曾經多次勸說曹沖服從中央,曹沖聽得煩了,終在起事時將他囚禁起來。待得歷陽被圍,城中糧窘,沒人再照管牢中的犯人,周元直竟被活活餓死。諸葛亮入城後才得其遺骨,遣人送往其鄉零陵重安下葬。消息傳來,是勛悲慟不已——那麼多年了,要說真正能夠聽明白自己來自後世理念二三分的,也就周元直而已,不想竟然如此慘死。於是命人搜集周不疑文稿,打算結集出版。
可是等到文稿集全,是勛先要過來自己讀了一遍,不禁背後冷汗涔涔——我靠這小傢伙的思路太超前了,思想太憤世嫉俗了,這要是散播出去,他的墓穴都得被唾沫淹沒……這不是愛他,反倒是害他。算了,不出版了,暫且先藏入內室,以待後日吧。
等到歷陽克復的半個月以後,又有來自西南的捷報傳至洛陽。
原來當日甘寧、王平退守江州,被牛金等團團圍住,幾番欲圖突圍,終究敗殘之下,士氣已墮,無法奏功。馬謖先後兩次入城勸說甘寧投降,說你們國家都滅亡啦,你如今是為誰守護這座孤城呢?並且按照是勛和曹仁的吩咐,許下了高官顯爵。
關鍵在於,是勛前世讀史,便頗為敬慕甘寧,不忍見其就死,所以跟曹仁求情:「甘興霸忠勇,蜀中無人可比,若能生致,善莫大焉。」而且牛金反覆攻城,死傷頗眾,卻總被甘寧、王平苦戰而退,他逐漸地也不敢強攻了,只是團團圍困,等其自滅。
可是馬謖入城勸降,甘寧卻只是不聽,提要求說:「主在,臣唯死耳。今太子(劉封)雖故,嗣君(劉禪)仍生,若得嗣君書來,寧乃可降。」
——要說這稱呼也夠混亂的,劉封是太子,劉禪倒是皇帝。主要甘寧一直沒摻和蜀漢朝廷的內部紛爭,也沒明確傾向,所以只能按著那倆貨曾經達到過的最高地位來稱呼。
甘寧守江州,這一守就是四個多月,眼瞧著城中糧秣將盡,兵士們多有叛意,知道再固執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條啦。王平亦婉言相勸,說大勢如此,非人力所可挽回也。如今聽聞嗣君已經被趙子龍保著逃到永昌去了,相隔數千里,就算能夠重整旗鼓,捲土重來,也不知道得到猴年馬月,則咱們再守江州,於國無益,只是平白地損傷人命,那又何苦來哉?
正趕在這個時候,馬幼常又三顧而來。甘寧仍然難下決斷,恨聲道:「吾受先主厚恩,恥食魏粟!」馬謖說既然如此,我給將軍你指一條明路吧——
「將軍不願受祿,乃可從謖白衣歸洛,以全一城性命。今吾魏於東海建舟師,東循三韓、倭國,南下林邑、扶南,汪洋之中,自有無窮島嶼,中國人所未嘗涉足者也。聞將軍少年時縱橫江上,為能行舟者也,可授大舟一二,放將軍遠去,乃可生而不食魏粟。」
要說這還是是勛的主意,寫信給馬謖的時候,略略提過一句。是勛覺得,甘興霸曾為江盜,可惜了的,不如縱其為海盜吧,說不定能夠提前幾百年去開拓了東南亞……
甘寧無奈之下,最終只得率王平等開城而降。王平等皆受曹魏軍職,甘興霸卻主動卸甲而登囚車,說你們把我押洛陽去獻俘吧。
與此同時,曹仁亦將益州全境平定,旋即揮師南下夷州,與黃忠等南北夾擊,終於伐滅了朱褒、雍闓等豪酋勢力。雍闓逃亡途中為夷人所殺,朱褒倒是投了降,被送往中原閒住。
接著大軍浩浩蕩蕩便欲挺進永昌。可是這時候已經入夏了,南中地區氣候炎熱,再加瘴癘四伏,別說中國兵了,就連蜀地降卒也陸續病倒。曹仁無奈之下,只得暫返成都,上奏天子,打算等秋後天氣涼爽了,再繼續進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