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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勛還沒作答,鄭渾先一臉的訝色:「元德此何所言歟?得無被酒乎?!」雖說是你主動要求前來赴宴的,終究今天我算半個主人,你算陪客,陪客無禮,主人也面上無光啊。你怎麼說著說著,竟然把矛頭指向了是勛呢?你丫是喝多了,所以才口不擇言吧?
鄭文公得趕緊表態撇清,是勛卻微微一笑,注目陳禕:「司直有言,何必曲折而道?」有什麼話,你就往明了說吧。陳禕並不躲避是勛的目光,而且冷笑道:「來時見是公從人數百,車數十乘,得無皆財帛乎?未知何所來耶?」
是勛不禁「哈哈」大笑:「司直,卿欲為李元禮耶?惜乎勛非羊元群耳。」
第三十四章、以兵做賊
酒席宴間,先是站起倆小年輕來問難是勛,不過是勛倒沒往心裡去。一則自家的理論確實有些離經叛道,雖說已經儘量用經學外衣加以包裹了,明眼人還是能夠瞧得出來其中的種種不和諧音,對此提出疑問,亦尋常事也——我只是學霸而已,又非學閥,更不至於利用名望甚至是官威來把反對派全都一棒子打倒,徹底不讓別人發聲啊。
再來麼,年輕人難免奢想靠著駁倒老權威來哄抬自家聲望,哪怕其實駁不倒,只要我有來有去地跟他們辯論幾句,他們又沒輸得太難看,說出去臉上也光彩啊。要說魏諷他們逮著這麼個與宴的機會,倘若一直窩在後面只管喝酒吃肉,長者不問則不答,是勛未免要對他們失望了——那是沒見過世面的膽怯鄉農,不是士人。
任覽如何不清楚,劉偉、張泉皆官宦子弟,魏諷如今為彼等領袖,將來或許還「有重名」,怎麼可能不趁著這個大好時機來展現自己的才華呢?
可是魏諷才剛為周不疑所駁難,陳禕就突然插嘴了,並且矛頭直指自己,這使得是勛暗中悚然。略一思索,便即恍然大悟:原來你們都是一夥兒的!任覽上來就問義利孰者為先,魏諷又背誦曹操的《求賢令》,其意一以貫之,原來都是為了給陳禕鋪路墊底。倘若那倆小子真能把自己給問住嘍,陳禕便可趁機橫插自己一刀——這不,因為周不疑出來擋了一道,幾乎把魏諷駁倒,所以陳禕倉促接棒,言辭中的轉折才會如此生硬。
陳禕問的話是什麼意思?你是宏輔有才,天下知聞,可是你為人奢侈,知道的人也不少。是不是就因為你本身才重於德,所以才慫恿曹操下了「唯才是舉」的令旨,以避免清直之士上位來監查和彈劾你啊?你隨身竟帶著那麼多車乘,車上裝的都是些什麼?是不是貪污所得的民脂民膏?!
是勛聞言大笑——圖窮匕見了呀,也好也好——「卿欲為李元禮耶?惜乎勛非羊元群耳。」
你是想仿效桓靈之際的名臣李膺李元禮嗎?想當年李膺擔任河南尹的時候,正趕上一個名叫羊元群的官僚新交卸了北海郡守的職務,回京待命,據說這羊元群貪得無厭,臨走的時候就連郡署廁所的窗戶都給卸將下來,裝車歸私了——其它貪污事,由小見大,乃可知也。李膺核查得實,便即上書彈劾羊元群,只可惜羊元群搶先賄賂了當權的宦官,不但未受懲處,反而給李膺安上「誣告」的罪名,將其免職,罰去做苦役了。
但由此一來,李元禮的名聲也更上一層樓,天下知聞,朝野敬仰。
是勛說了,你想做李膺嗎?只可惜我不是羊元群,未必能被你捉到錯處。
陳禕繼續冷笑道:「公非羊元群也,得無為侯參耶?」
是勛當即就把臉給沉下來了。
羊元群好歹是「宛陵大姓」,是正經士大夫,而侯參是什麼人?他是桓靈之際大宦官侯覽的哥哥,曾經擔任益州太守,那不僅僅是貪污的問題啦,還污良為盜,殘民以懲,真是惡貫滿盈。其後太尉楊秉彈劾侯參,將之押解進京,侯參知道終不可免,半道上就畏罪自殺了。據說京兆尹袁逢前去查看了侯家的抄沒所得,竟然裝滿了三百多輛車子,全都是金銀珠寶!
你把我比前代士大夫還則罷了——即便所為再如何不堪——而竟敢把我比閹宦的族人,簡直跟曹操同一個出身,這我可不能忍。你要敢在曹操面前提這種事兒,他當場就會拔刀宰了你你信不信?!
陳禕見是勛變了臉色,還以為正正擊中要害,當即追問道:「是公車載何物,余可得目見否?」嚇得鄭渾厲聲呵斥道:「元德可以休矣!速退,速退!」你趕緊滾蛋吧,別再跟這兒生事啦!
陳禕也不理他,只是以揶揄的目光注視著是勛。是勛面沉似水,心中百轉千回——我那四十多輛車上究竟裝的什麼?裝的什麼也不能給你看啊!
我又不是馬援,征交趾結果裝回來一車「薏苡」,就那樣還被人懷疑皆「明珠文犀」,上奏彈劾他呢。翻出點兒什麼來,你不會一口咬定是贓款啊?
是勛雖然貴為魏之三公,其實真論起俸祿來並不算多——年近萬石,問題宰相家裡開銷也大啊——真要純靠工資收入,能裝上一兩車錢或者帛回家就算很了不起啦。問題他還有爵祿啊,還有曹操歷年的額外賞賜啊,還有自己置買土地和搞工商業的收入啊,尤其近來收縮產業,賣掉了不少工坊,這加起來就是一天文數字了。其實這回返鄉,是勛把大部分財產全都留在了管氏莊院當中——反正過一兩年還要回來的,這年月又沒有銀行卡也沒有支票,帶著巨款到處跑累不累啊——這四十多乘大車上除了日常用品外,就只有四成的動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