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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劉協這幾年唯一能夠做的事情,就是窩在宮裡造人。在原本歷史上,曹操獻了三女——曹憲、曹節、曹華——給劉協,但在這條時間線上,因為獻得早了,故此只有曹憲一人成年,得以入宮,隨即正位為後。曹憲倒是並不甚妒,問題她終究是曹操的閨女,坐鎮中宮,劉協也不敢將其冷落,卻去別搜美色。所以天子的妃妾並不甚多,他大多數時間還是在曹憲宮中安寢的。
劉協有時候也自我安慰啊:曹操汝奪我天下,沒關係,我日爾的閨女,也算報仇!結果不到四年時間,就接連造出劉馮、劉懿兩個兒子出來——還有一個劉熙,為側妃所生。
這幾日劉協正在琢磨呢,要不要冊封長子劉馮為太子啊?那是正經曹後所生,是曹操你的親外孫,想必你不會反對吧?可是轉念再一想,我這天下,遲早要盡數落到曹賊手中,劉馮這個太子,真能有登基為帝的一日嗎?說不定哪天蒙難,父子同日遭戮……就曹操那殘暴的個性,親外孫他也未必下不去手殺啊……
越想越覺淒涼,不禁清淚兩行,滾滾而落。
旁邊兒曹後瞧著奇怪啊,這好好地喝著酒,逗逗兒子,享受天倫之樂,陛下你怎麼突然間哭起來了?劉協慨嘆道:「因思吾兄也。」想我哥哥劉辯當年,就是為權臣董卓所弒的,如今輪到我當這個皇帝啦,偏又落到了曹操手中——估計我們哥兒倆將來是同樣的下場啊!
曹後玲瓏心竅,當即就明白了劉協話中所指。她趕緊安慰劉協:「家父豈有廢立之意?即昔伏氏謀逆,亦只及其身也,而不涉於陛下。舅甥姻戚之親,豈有他哉?」
劉協一瞪眼,說皇后你別睜著眼睛說瞎話,你爹心裡怎麼想的,你不可能完全不了解,就不必要為他撇清,也不必要假裝白蓮花啦——「但有廢朕之日,望皇后念及夫婦之恩,哀懇魏王,使留我父子性命,即為庶人,免死足矣。」
曹後一板面孔,說陛下您求錯人了,這臣妾可辦不到啊。劉協聞言大怒,揪著曹後的衣襟,就待飽以老拳,卻又不敢,只得瞪著眼睛問:「得無欲吾死,汝可再嫁乎?」曹後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家父主意大,從來不聽婦人之言——「能使家父改圖者,世唯二人哉?」
劉協趕緊問,你說的是哪兩個人哪?曹後便道:「前有荀令君,今有是令君,乃可為陛下言之。」劉協一撇嘴,說荀彧的屍骨恐怕早就已經爛掉了,至於是勛——「彼與卿父同黨,欲奪我劉氏天下久矣,安肯為說?」
曹後說我沒想著讓姑婿勸說老爹不篡位啊,但他有可能幫你說話,保留下你的性命哪——「既在許都,陛下何不往求之?」
劉協哭喪著臉說不——「吾懼是卿,不欲見也。」他本來對是勛印象挺好,甚至覺得是勛可以作為自己跟曹操之間矛盾的一個緩衝,可是想當年董承作亂,是勛上殿來拿眼神瞪著自己,目光中流露出的是赤裸裸的蔑視甚至是鄙視,可真把小皇帝給嚇著啦。打那以後,只要一回想起是勛的這種眼神,他連覺都睡不安穩,就連睡著了也會「鬼壓身」,被魘住相當長的時間。
曹後不清楚劉協心中的恐懼,因為雖然見面次數不多,在她印象里是勛挺溫文爾雅的一個人啊,又不跟老爹麾下某些武將似的滿臉橫肉,不知道有啥可怕的呢?於是提醒劉協:「陛下不畏死耶?今唯是令君可活陛下也,何懼之有?」
正在此時,宦者進殿稟報:「尚書令是勛請謁。」
劉協一個哆嗦,當場就把手裡的酒杯給摔地上了……
第二十章、人臣當言
劉協是真不想見是勛,問題對方主動請謁,卻又不得不見。先不提這年月君權還不能徹底壓倒臣權,尤其那些元老重臣,但請覲見,皇帝沒有合理的託詞是不可能拒絕的——不跟後世似的,皇帝能夠窩宮裡幾十年都不上朝,不見臣子。而且就劉協這傀儡的身份,是勛為曹氏親信,他也不敢隨便拒之於殿外哪。
可是終究有些肝兒顫,才聞聽是勛請謁,就嚇得連酒杯都掉了。
曹後見著了劉協的神情,就表示自己願意留下,與陛下你同會是令君。劉協一琢磨也好,終究那是曹操的親閨女兒,是勛就算不賣我面子,也得賣皇后面子吧,有皇后在場,估計他不敢再那般地向我瞪目以對了。
於是讓乳母抱走了承歡膝下的幼子劉懿,並且撤除酒席,然後劉協整頓衣冠,始喚是勛入覲。時間不長,是宏輔身著朝服,腰插笏板,疾趨而入,先朝劉協跪拜,又向曹後磕了一個頭,然後才直起腰來。
劉協假裝微笑以對:「是卿今請覲見,未知有何要事?」他是真不明白是勛究竟來做啥。是勛自從返回許都,做了尚書令以後,一連小半年,除去逢年過節的朝會君臣得以相見,平常也壓根兒不往宮裡面跑啊,這今天來是想說些什麼?國事從來都由曹家班自決,需要問過我嗎?
是勛斜了一眼曹後,拱手道:「臣確有要事稟奏天子,然天子果欲使皇后共聽耶?」劉協嘴角一哆嗦,趕緊回答:「無傷也。」你就讓她跟旁邊兒呆著吧,這要把皇后轟走,打算做些什麼?我可不敢跟你單獨相對啊!
是勛說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臣聞御史大夫郗公去歲常謁天子,不知所言者何也?」
劉協心說你這是明知故問啊,郗慮找我說些什麼,你能不知道嗎?你們本來就穿一條褲子,他難道就不會告訴你嗎?哦,你是想讓我主動開口,說:「乃為禪讓事也。」你好就此展開遊說——啊呀,這廝原來也是為此事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