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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瞧,原來下雋縣在長沙郡最東北方向,緊挨著江夏。是勛不禁搖頭:「設移師下雋,則劉表必使黃祖來敵,不足以牽其足也。」他從下雋往西瞧去,越過廣袤的雲夢澤,最後把手指落在一個地名兒上:「何不前至孱陵,則劉表不得不應。」
孱陵縣就在長江以南,往北七八十里地,渡過長江,就是南郡的舊郡治江陵。駐軍孱陵,那便可以直接威脅江陵,劉表不敢不發兵前來救援。
從臨湘到孱陵,和到下雋的距離差不太多,但是張羨不敢答應:「孱陵為武陵治內,劉睿首鼠兩端,吾前數遣使,才使其安坐壁上觀。今欲興兵入境,彼必不允也,若迫之急,反促其附表,奈何?」
荊州南部的四郡,張羨可以控制其三,只有西方的武陵郡,他的影響力實在不足,難以把太守劉睿給扯上賊船來。是勛在地圖上比劃了半天,從長沙郡西北方的羅縣或者益陽啟程,繞過武陵郡的作唐縣,即可抵達孱陵……「未知武陵軍力如何?劉太守何如人也?」
張羨瞟了一眼桓階,桓階微微點頭,於是就開口跟是勛介紹。武陵太守劉睿也是宗室出身,學問很好,尤其精通天文,劉表昔日曾經請他搜集歷代相關天文方面的占卜之事,寫成過一部《荊州占》。這就一純文人,打仗是不行的,而且武陵郡地廣人稀,兵力也弱,全郡能拉出三千弱卒來就了不得了。然而——
「五溪有蠻,凶剽難制,劉睿以金錢結之,以便危難時為其所用。若武陵軍,我等半月可平也,若彼召蠻前來,則勝負未可知也。」
在武陵郡的中南部和零陵郡的南部,分布著很多少數民族部落,或稱之為「夷」,或稱之為「蠻」,東漢初期就曾經向朝廷掀起過反旗,光武帝先後派遣劉尚、李嵩、馬成等將督軍進討,全都鎩羽而歸,後來伏波將軍馬援主動請纓,親率四萬大軍殺來,才勉強把他們給打服嘍。可是因為水土不服,軍中疾疫流行,漢軍死傷過半,就連馬伏波也在勝利前夜病死了。
從此以後,歷代地方漢官就不敢對那些蠻夷來橫的,而往往加以籠絡,一方面避免他們鬧事,另方面蠻兵敢戰,遇有危急,也好召來相助。桓階說啦,劉睿跟那些蠻子關係就挺好,若有蠻兵相助,則恐難以取勝——再者說了,荊南四郡要是自己打起來了,那不正中劉表下懷嗎?
是勛沉吟半晌,最終只好一咬牙關:「事急矣,吾即往臨沅,以說劉睿假途——卿等可急發兵馬,進至益陽,候我成功,即前趨孱陵。另召桂陽、零陵二郡兵源源來合,以威脅江陵,牽絆劉表!」
桓階大喜:「若得侍中親往,劉睿必從!」張羨也說:「吾明日即馳使往二郡去,促其進軍,亦當親提一旅,以繼侍中之後……」
話音未落,突然「嘭」的一聲,屋門被人一把推開,隨即一人躥將進來,大叫道:「不可,不可興兵!」
第二十一章、六氣之毒
是勛、孫資、張羨、桓階正在室內密商,突然一個人沖將進來,大呼:「不可興兵!」倒真是嚇了眾人一跳。是勛定睛觀瞧,只見此人穿著士人裝束,但面色黧黑、皺紋密布,鬚髮花白,卻更象田間的老農——這又是誰了?
就聽張羨呵斥道:「仲景,不得無禮!」隨即轉向是勛,深揖道:「此舍弟張機也,無狀至此,還請侍中寬宥。」
張機……仲景?!是勛不禁瞪大了雙眼——原來是他,原來這便是「醫聖」張仲景?千古之謎,遂一朝得解!
張仲景乃漢末名醫,與華佗同享盛名,尤精內科,著《傷寒雜病論》,確立了辨證論治原則,故此被後人尊為「醫聖」。然而與華佗不同,此人在《後漢書》、《三國志》等正史中皆無所載,其名始見於西晉王叔和的《脈經》,事跡散見各書,全都真偽存疑。
尤其是,唐代甘伯宗《名醫錄》中說他本名張機,曾舉孝廉,官至長沙太守,考其事跡,應在獻帝之時。然而查考各書,獻帝時初任長沙太守為孫堅,後為蘇代,蘇代之後為張羨、張懌,其後韓玄於建安十四年降劉備,後有劉備所署廖立、孫權所署魯肅、呂蒙,其餘年代不詳者有宗慶、樂仁、徐和等等,卻並無張機之名。
所以比較普遍的有兩種說法:一是張機即張羨,因為張羨之字不傳於世,而仲景之字與「羨」字相合;二是在張懌和韓玄之間,為劉表所署,在郡時間不長。
是勛如今可以確定了,張機並非張羨,而是張羨之弟,估計在原本的歷史上,因為張氏在南四郡根深蒂固,因而劉表在剿滅張懌以後,就把他叔叔扛出來當郡守,做一個過度。
他腦子裡轉著這些思緒,就見張機突然拜倒在自己面前,深深俯伏,哀求道:「長沙、桂陽,去歲大疫,人民多死,府庫空虛,即當休養生息,實不可再動兵戈啊。劉荊州若欲爭雄中原,吾長沙絕不助一兵一卒,然若無令相調,亦不當即起齟齬,使役不能息肩,百姓困窮——請上官三思!」
是勛聽了這話,不禁一皺眉頭,還沒想好該怎麼回復,就聽旁邊桓階先開口了:「仲景實醫者仁心也,然此間商議國家大事,君不當置喙。」張羨也趕緊幫自家兄弟解釋:「舍弟好醫,去歲深入鄉間,以療疾疫,因見百姓輾轉於途,日夕死亡,因而感傷妄言,還請侍中寬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