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2頁
且不提是勛在吳會的騷擾戰打得是順風順水,如火如荼,再說曹操頓兵江陵城下,難求渡江破城之策,主簿楊修就建議,說丞相咱不如暫且退兵吧,此番南征已得襄陽,亦不為無功而返也。
程昱提出反對意見,說咱們若在此時退兵,恐襄陽恐亦不可久守。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江夏還在劉表手裡,正好隔斷咱們荊州和淮南兩大戰區的聯繫,剛剛獲得的南郡北部之地,東有江夏,西有益州,三面受圍,突出於前,態勢實在是太不利啦。要想退兵也成,除非先拿下江夏郡治西陵,然後才可沿長江北岸布防,以阻遏孫、劉兩家的反攻。
賈詡點頭贊同:「仲德所云,乃兵法之正要也。不如偽做全師在此,以牽制周瑜、黃祖水師,卻潛出一軍,再取江夏。若周瑜不往救之,則西陵可得也,若其往救,則謀攻江陵。即不勝,亦可疲之。」
你江東和江夏的水師把著長江天險,確實我們不容易得渡,就連背靠長江的江陵都很難拿下來,但問題西陵還孤懸在江北啊,有種你上岸來跟咱們打打陸戰看?不管怎麼說,曹軍的兵數也相當於南軍的四倍,只要調動得法,誘敵登岸,必能取得輝煌勝利。
那麼,該怎麼去打西陵呢?是曹操親自領兵前往,還是派一大將前去?南軍又將會如何應對?這都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的。所以這會就延續了下去,眾人各抒己見,一套相對完美的作戰計劃逐漸成型。
可是正在這個當口,突然有軍士來報,說從江邊逮到一人,自稱前來歸降,求見丞相。
曹操聞報,也不讓諸將吏退下,直接叫押了此人前來。見面一瞧,頭戴箬笠,身披蓑衣,乃漁夫打扮,但相貌清癯,目光帶彩,顯非尋常百姓也。尤其特異的是,此人不過三十多歲年紀,偏偏雙眉雪白……
此人見面拜倒,自報姓名:「末乃宜城處士馬良是也。」
《荀子》有云:「古之所謂處士者,德盛者也。」不過到了這個年月,詞性已然變了,只要隱居而不仕者,皆可號為「處士」,至於德行如何,那是另外一個問題——不過士人而隱者,又有幾個不自命為德高之士呢?
曹操軍臨南郡也不是一天兩天啦,而且如今宜城也早已落入了他的掌握之中,所以對於這些地方上的知名之士,大多有所耳聞,當即就問:「得無『白眉最良』之馬季長耶?」
馬良忙道:「名雖良而實不敢稱良。」說著話,就從蓑衣里掏出一個蠟丸來,雙手呈上。楊修過來接了,正要傳遞,曹操以目示意,楊德祖趕緊把蠟丸捏碎,取出內中一方細絹來,展開了,然後再交給曹操。
曹操接過來一瞧,呦,這竟然是蒯越的求降書!
他把書信從頭到尾讀了一遍,越讀內心越是疑惑,讀完了隨手傳給荀攸,然後重新轉過頭來望向馬良——「馬先生請起,看坐。」等到馬良坐安穩了,曹操才問,說信中有很多情狀語焉不詳,你能先給我分說明白嗎?
馬良微微而笑:「蒯公遣良來,正為此也。」要光送信,隨便派個小卒就可以了嘛,為策安全,或者派名力士,幹嘛要派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處士」來呀?那就是有些話信里寫不明白,必須要由我當面向丞相您陳述、解釋的。
隨即馬季常便條理清晰地將南軍形勢合盤托出——周瑜是如何設計,拉攏劉琦、劉磐,如何奪取兵權、拘押蔡瑁,如何挾持劉表、放棄襄陽,樁樁件件,全都分說得一清二楚。
曹操不禁大吃一驚:「不想皆周公瑾之謀也!」我從前真是忽視了這個小年輕啊,順便瞥一眼賈詡,那意思:文和,你情報工作不過關啊。
賈詡暗中苦笑,心說咱們一門心思都在對付荊州劉表,孫權突然派周瑜來插一槓,那也就最近幾個月的事情,我怎麼可能把相關周瑜的情報全都打聽得那麼清楚呢?而且就算真的深刻了解了周瑜的能量,在此之前,我即便向您稟報,您能信嗎?哪怕郭奉孝復生,恐怕也不會做得比我更好吧……
可是不管再如何腹誹,他還必須得站出來致歉:「料敵不明,為詡失察,請丞相責罰。」曹操淡淡一笑:「周瑜詭謀,非外人所能知也,文和何過之有?」曹操這人疑心病很重,就怕別人對他不忠誠,所以你若犯了過失以後肯老實承認,他便不為己甚,甚至還會站在你的立場上幫你開脫——人孰無過啊——倘若砌詞狡辯,那你在曹操心目中的印象分便會瞬間滑落啦。
對此,精明如賈文和,哪有瞧不透的?所以趕緊認錯道歉,他就知道曹操不會真的責怪自己。
隨即曹操再次把目光投向馬良,問他:「蒯異度欲降,乃為嫉恨周瑜否?」
馬良先點一點頭,然後又搖頭:「蒯公心向朝廷,不敢抗拒王師,此前亦曾多次進言劉牧,請遣質子,以免生靈塗炭,惜乎為劉磐等所阻……然蒯公安有嫉恨周瑜之理耶?實周瑜所為,欲為孫權併吞荊州也……」
馬良說了,我本來在宜城隱居,是蒯越向劉表建議,請我出山,前往江東去遊說孫權,說以「唇亡齒寒」之理,求孫權發兵相助——蒯越雖然不欲抗拒王師,終究他是劉表的臣屬,深受大恩,劉表一心想打,他也只好為之細心謀劃。可是不想周瑜率軍到了南郡,不肯誠心合作,聯兵拒敵,反倒厚買人心,還利用劉表的子嗣之爭,把劉琦、劉磐給拉下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