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頁
「某上奏請與拓拔等互市,而朝議久久不決,今當再上奏丞相,若能貿易,則附漢者強,乃可敵犯漢者也,此為百世之利,即昔孝宣皇帝誘南匈奴內附之策也!」
是勛說到這裡,環顧眾人:「卿等可有願附議者乎?」
話音才落,當即站出一個人來:「宏輔所言是也,某願附議!」
是勛定睛一瞧,呦,我還以為最先被我煽乎起來的會是曹洪之類沒腦子但有脾氣的,或者別的某位最近關係越來越近的譙沛人士呢,卻沒想到,竟然是他!再一琢磨,也對,就得是他——這案子,他家可也有所牽連哪。
原來此人非他,正是丞相主簿司馬朗司馬伯達。
司馬朗對吳質一案非常關心,這是因為他兄弟司馬懿現為河東郡守,按照是勛的建議,也插手了對鮮卑貿易之事。吳質一出事兒,司馬懿當場就急了,趕緊寫信給身在許都的長兄司馬朗,跟他說我可沒給吳質送過鐵器啊,我光給他送了點兒種糧、煤、絹帛的什麼的,請他跟鮮卑人換牛馬來著。河東缺乏耕牛,要養軍更得需要戰馬,是勛寫信來跟我一建議,可去鮮卑淘換,我覺得靠譜,就上了賊船了。大哥你可得幫我在丞相面前分說分說,這案子別把我也給扯進去——兄弟我是無辜的呀!
司馬朗接著信這個起急啊,心說案子要是落在正經監查機構,那都好辦,可現在落到了校事手中,那票傢伙沒案子還想找案子呢,倘若吳質一個熬刑不過,把你給招了出來,他們肯定跟蒼蠅見了血一般,牢牢叮住啊!兄弟你危矣!剛想去跟曹操面前解釋、求情,突然聽說是勛插手了,趕緊跑過來圍觀。
眼瞧著是勛大獲全勝,司馬朗心裡才算是大石頭落地。如今聽是勛問:「卿等可有願附議者乎?」他生怕沒人搭腔,使事情還有反覆,所以趕緊搶先站出來表態——你說得很對,我,我附議!
司馬朗這麼一帶頭,當即又有數人站出來附議,紛紛表示也要上奏丞相,重新考慮對外族的貿易問題。曹洪自然也跳出來了,扯著嗓子喊,說我不會寫奏章啊,我那些文書也沒聽見宏輔你今天的高論哪,等你寫得了奏章,我添上個名字行不行?
是勛施施然轉回身去,不再搭理面如土色的趙達,卻問楊沛:「吳長有罪否?」
楊沛微微苦笑:「如此,是無罪也,當可開釋。」
是勛在刺奸衙署這兒高談闊論,早有小吏運筆如飛,把前後經過和雙方言語全都記錄下來,派人快跑著去稟報曹操。曹操跟曹昂父子二人聚於一處,正在等消息呢——
一般情況下,他們光知道個大致過程和結果也就夠了,然而是勛最擅舌辯,一言一語都可能有其深意,輕易還未必能聽得到,所以曹操挺感興趣,就吩咐人,你們把經過詳細報來,尤其是是宏輔所言,一句都不可遺漏。
下人報過來第一部分,說到是勛一口咬定吳質無罪,曹昂就起急啊,心說姑婿你不要瞧著有我給撐腰,就乾脆不講理啊,這叫我怎麼跟老爹面前交待?反倒是曹操安慰兒子:「稍安毋躁,且待後語。」大庭廣眾之下,是宏輔敢那麼不講理?以他慣常的行事風格來看,不致如此啊,他一定是挖了陷阱,等著埋人呢。
第二部分報過來,說到趙達背誦法律條文,曹操瞧著直皺眉頭,伸手在那幾行字上來回摩挲,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接著送過來是勛的反駁,然後是一段段的長篇大論,曹昂高興了:「吾固知姑婿必有以說也!」曹操卻繼續緊鎖雙眉,沉吟不語。
等到最終結果報上來,曹昂徹底舒了一口氣,轉頭去瞧老爹。就見曹操突然間一挑眉毛,冷笑道:「不期竟入宏輔彀中矣!」我上了是勛的圈套啦!曹操那是多敏銳的人啊,可能一時遭到蒙蔽,但等事情完了,他卻是第一個想明白的——整個兒吳質案件,就是早有謀劃的一個大陷阱!
第三十一章、不可遽廢
吳質當庭釋放,是勛將其接回自家,使與戴氏夫人相見,不勝唏噓。完了是勛就跟吳質說,你這回幫了我大忙啦,我必有以報也——你是願意留在朝中呢,還是入仕相府呢,要不外放做個郡丞、郡尉啥的,我都可以想辦法給安排。
然而吳質卻搖頭,表情誠摯地說道:「質本單家,鄉中為繳,若非是公引拔,安有今日?是故以此相報是公之大恩也。吾欲仍歸廣衍……」
吳質覺得,赤手空拳自己打出一片天下,把個原本靠近胡虜,導致田地荒蕪、人口稀少的縣給發展起來,是一件很有意義也很具挑戰性的事情,況且是勛讓他跟鮮卑互市,如今也確定了這條策略可以大張旗鼓地去搞,那前途是一片光明啊——「比及三年,必使廣衍不輸於畿縣也!」
而且吳質說了,他剛跟是魏他們搭上線,結果縣長做了還不到半年就突然離職,拓拔部會怎麼看待這件事?倘若因此而心生疑忌,就此離心離德,那便有悖是勛的本意了。是勛因而就問啊,你被校事捕拿之事,鮮卑那裡知道不知道?吳質說流言是肯定會有所聽聞的,但他在被捕之時,曾經關照過縣丞,說我此去有是司直作保,必然無事,你對外只說我是入京述職便可——
「只須質返回廣衍,則流言自息,是魏等再無疑心矣。」
是勛聽了這話挺感動——這小傢伙是一門心思抱自己的大腿啦,他的政治嗅覺實在敏銳得令人髮指啊!轉念想想也是,出身單家,能在門閥世家捲土重來的魏文帝朝當到振威將軍、假節鉞都督河北的高官,除了吳季重還有誰人?那就是多年報曹丕大腿的回報啊。倘若不是比曹丕晚掛了幾年,估計死後的尊榮還會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