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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著伸左手虛攙了一下,然後問他:「來信某已代父開啟,大略看過。不知伊叔如今可好?」
問得好!阿飛不禁暗中大喜。就希望你這麼問!於是他猛得瞪大了眼睛,大叫一聲:「先父已歿去矣!」一邊叫著,一邊哆嗦著四肢,然後白眼兒一翻,一腦袋撞在土牆上,就此昏厥了過去……
阿飛當然不是真的暈了,就算演技再好,說哭就能哭,說笑就能笑,也不是說暈就能暈的。他所以裝暈,是為了儘量少跟是著說話,希望是著能夠儘快派人往國都劇縣去,把大家長是儀給請回來。
閉著眼睛,耳聽到是著略顯驚慌的聲音:「這是為何啊……速去延醫來看……」然後是那老頭兒的聲音:「氣急攻心,昏過去的人,一掐人中就好。」是著忙道:「那你快掐啊!」
阿飛在心底大罵老頭兒多事。他不清楚掐人中這種土辦法究竟有沒有效,有多大效果,自己是該由著他掐去,繼續裝暈呢,還是必須得被迫「清醒」過來,清醒以後又該如何應對?正在煩惱,忽聽一個聲音在屋外響起:「掐不得,掐不得!」
是著問:「為何掐不得?」
那聲音說:「氣塞臟腑而昏,掐人中便醒,但若因神困體乏而昏,掐了反增其害。還是將人抬入家中,平臥暫歇,然後速請醫士來看為好。」
阿飛當然不能讓他們真請醫生過來,天知道請來的是庸醫還是良醫,要是一不小心露了餡兒,雖然沒有太惡劣的後果,終究容易啟人疑竇。於是隔了不久,突然伸過來七手八腳,把他抬離門房,抬到另外一間屋子裡,才剛安頓在褥墊上,他就假裝長吁一口氣,緩緩地甦醒過來了。
「勛弟醒來,勛弟醒來。」是著坐在他身前,忙不迭地呼喚。經過剛才那一番混亂,阿飛判斷出這個是著雖然是家中嫡長子,並且在是儀離家的時候主持家務,但應變能力應該不強,或許比較容易欺騙?就不知後來說話的那人又是誰了?
他緩緩地睜開雙眼,望向是著:「大兄……」這才發現是著身後還坐著一個人,相貌與是著差相仿佛,穿著卻比較正式——「這位是……」
「這是吾弟是紆,草字文通。」
「原來是二兄……」
「勛弟誤認了,」那人微微一笑,聽聲音果然是剛才攔阻門房老頭兒掐他人中的那傢伙,「愚兄行四。」
「四兄……」
是紆問他:「叔父信中所言不明,不知前後因果,勛弟可能見告?」
阿飛忍不住又在心中大罵——你丫還真是開門見山唉,非得讓我對著你們就把計劃中的那一大套先演練一遍嗎?你大哥還在這兒呢,啥時候輪到你說話了?!看起來,這個是紆或許是個精明人,在他面前得格外的當心。
他心裡這麼想著,表面上卻用力擠了一下眼睛,扶扶額頭:「先父得罪郡官,已然歿了……弟千里來投,如今悲憤難禁,頭昏心亂……」
是著趕緊開口解圍:「勛弟莫急,且好好歇息,愚兄已派快馬往國中請家父歸來。叔父之事,便等家父來時再說吧。」
阿飛在心裡翹大拇指:耶,大堂哥你是個老實的好人,多謝多謝。
是氏兄弟沒呆太久,安慰了阿飛幾句,關照他好好歇息,然後就都退出去了。終究是不是認下這個遠歸的堂弟,應當如何安置,這一切都得等是儀回來再作決定。
阿飛略揚起頭,打量了一番四周的環境。這間屋子並不大,估摸著也就七八個平方,白堊塗牆,沒描花紋,裝飾非常簡單。窗戶很小,細密的斜方格窗欞,因為正當寒冬,所以蒙著薄紗,好在窗戶朝著正南方向,多少還有點兒採光。
他被安置在屋子正中,頭東腳西,身下是草蓆和細麻的褥子,身上是填充了木棉的細麻被。身左,也就是南側有門有窗,身右,也就是北側立著一面素雅的屏風,以及一具銅燈。腳後空空如也,頭前倒有一櫃一枰,櫃頂上擺著自己帶來的包袱,還有弓箭、環首刀。
剛才演了那麼一大段戲,阿飛確實覺得有點兒疲累睏乏了,想到等是儀回來,自己還有大段戲文要唱,還是趁著這個機會,先好好地歇歇場吧——終究精神是騙人的本錢啊!於是他闔起雙目,不一會兒便響起鼾聲,逐漸沉入了夢鄉……
大概是心情緊張的緣故,夢裡也沒法放鬆。他先是夢見自己返回了原本的時空,被領導逼著一晚上出七萬字的演講稿,接著那領導的面孔和裝束都改變了,竟然變成了氏伊,朝他怒喝道:「寫二十萬字的辭賦出來……啥,不會寫?你丫定然不是我氏家的子孫!」
第十四章、李代桃僵
阿飛初入氏宅,沒多久就做了個荒夢,夢見氏伊朝他怒吼,接著又同時夢見了氏伊、氏勛父子,全都滿身是血,提著環首刀,一口的京劇腔:「好賊(zé)子,還我命來啊~~哇呀呀呀呀呀~~」嚇得他一邊抱頭鼠躥一邊高叫:「關我屁事啊?又不是我殺的你們爺兒倆!」出了一身的冷汗,就此從夢中驚醒。
雖然醒了,但餘悸猶存,他尤其擔心自己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夢話,有沒有被屋外什麼人聽見。等驚魂稍定以後,就覺得渾身是汗,濕答答的難受,才從被子裡伸出胳膊和大腿,又怕傷了風——這時代的醫術可實在不怎麼的,普通的感冒都可能要人命——趕緊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