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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才等了兩天,幽州軍就開始攻城了,先以巨大的礟車拋擲泥彈,打得西城牆破口多處、搖搖欲墜——不過是夯土牆而已,泥彈就足夠應付了。隨即衝車撞門,雲梯搭牆,幽州軍在郭淮、孫汶、秦誼等將的指揮下,洶湧殺至。韓忠親自上城,督率士卒拼死抵禦,身負多創,好不容易才熬到了黃昏時分。
照這個樣子下去,估計明天就得破城,韓忠這個著急啊,在城樓上連繞了三十多個圈子。突然有門客湊近來低聲道:「臣有一妙計,可暫退幽州軍,使守定十日也。」
韓忠定睛一瞧,原來是同族的韓耀,字之昱。韓耀這一支其實距離本家很遠,一度客居豫章,後因中原大亂,才下海逃至遼東,依附韓忠。此人素以多謀著稱,但實務能力不強,而以韓忠的地位,要的是幹才而非口才,故此只是瞧在同族面上,收其為門客,給他一口閒飯吃罷了。
當下韓耀即將計謀合盤托出,韓忠皺眉沉思,好半晌才問:「計可售乎?」韓耀笑道:「孫子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設來寇為曹操,臣必不獻此計也,天幸所來是勛也。彼為儒生,最好令名,乃可以此動之耳——請主公即遣使往。」
韓忠也沒有別的主意,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當即一擺手:「如此,之昱便為吾使。」韓耀本來只想給出個主意,沒料到這活兒會落在自己頭上,可是左右望望,也實在挑不出更合適的人,好方便把自己摘出去了,無奈之下,只得苦著臉應諾。
於是縋城而下,為幽州兵綁縛著來見是勛。見了面先壯著膽一梗脖子,抗聲道:「君侯不欲得平州耶?何如此待智謀之士?」是勛心說這人是誰啊,沒聽說過……不過如此大言不慚,或許真有點本事吧,瞧他小胳膊小腿的,應該也不會是刺客。故而面帶微笑,即親解其縛,然後問:「先生此來為何?莫非城中欲降乎?」
韓耀活動活動手腕,就袖中取出一方印匣來,呈給是勛,口中說道:「按遼東之律,守十日而無援,則破城後罪不及妻孥。今吾主妻子皆在襄平,君若急攻,上下一心,唯死而已。請暫緩之,以息軍勞,十日後必降也。以君仁心,料必應允,其名廣布,則各邑或皆降順——先獻上遼東屬國都尉印信,以示不欺。」
是勛聞言,不禁暗中冷笑——我讀書少,你丫可別騙我啊!
第十章、變廢為寶
必須承認,韓耀這臨機一動想出來的所謂「妙計」,確實有其獨創性,但問題在這個時代或許是新的,對是勛來說,卻是一條有前……後車為鑑的「舊計」了。
在原本的歷史上,後來魏、蜀、吳三國鼎立,東吳太傅諸葛恪統率二十萬大軍北伐,攻打合肥新城,圍攻了兩個多月,眼看城破在即。於是守將張特跑出去對諸葛恪說:「今我無心復戰也。然魏法,被攻過百日而救不至者,雖降,家不坐也。自受敵以來,已九十餘日矣。此城中本有四千餘人,而戰死者已過半,城雖陷,尚有半人不欲降,我當還為相語之,條名別善惡,明日早送名,且持我印綬去以為信。」——跟韓耀的說法近似,都是您請再緩個幾天吧,我等必定投降。
諸葛恪聽信了張特所言,果然止軍不攻,可是誰想到張特歸城以後,連夜拆民屋以修城防,等天亮了突然反口:「我但有斗死耳!」諸葛恪大怒,加緊攻城,然而已經不趕趟了,吳軍士氣低落,曹魏援軍將至,沒辦法,只好撤退。
當然啦,兩相比較,張特和韓忠所處的形勢並不相同。首先,諸葛恪打合肥新城,本意是圍城打援,所以拖拖拉拉的,二十萬眾攻打一座僅僅三四千人守備的城池,兩個多月都沒能拿下來,導致士氣低落;而此番幽州兵新至,才準備了兩天,然後打了一天,昌黎城便岌岌可危了,哪怕真的能夠再拖十天,攻方士氣也不會有多大折損——況且遼東的援軍亦未必能到。
所以說啊,我不是拖了很長時間拿不下城池來,從而對破城喪失了一定的信心,我只要再努一把力,明天就能取勝了,有必要再多等嗎?就為了使韓忠的妻孥不遭公孫家責罰,傳此仁義之名?
當然更重要的是,韓耀料錯了是勛本人,是宏輔雖為一世之大儒,頗重名聲,但這名聲不該從戰場上去掙啊,正所謂「兵者詭道也」,廝殺之際,有何仁義可言?是勛又不是宋襄公,他並沒那麼迂腐。
不過呢,倘若是勛並不清楚張特的「舊計」,也無諸葛恪「後車之覆」,或許他直接喝一聲「滾」,就把這韓耀給轟走了。而既然能把韓忠和張特類比起來,他卻不禁起了童心,想要好好耍弄一下這位自命「智謀之士」的使者,因而板著面孔問道:「得無詐乎?」
韓耀聞言,不禁嚇了一大跳,驟然變色,但他隨即就反應過來了,趕緊裝出一副老實面孔來,回復道:「城內兵寡,難敵王師,安敢施詐?君侯毋乃太多疑乎?」
是勛冷笑道:「此城旦夕可破,何必遷延時日,難道汝等尚寄望襄平之援否?」韓耀幾乎脫口而出:「誠如君言!」好在及時把真話給咽了,匆忙分辯道:「君侯此來甚急,襄平安得遽發增援?不過十日為期耳,即有援軍,料亦始渡大遼水也。」您算錯啦,援軍且來不了哪,我們哪敢抱那種奢望?
然後又恭維是勛:「君侯仁名,天下知聞,一諾不啻千金之重。今若救我主妻孥,料遼東人心必然歸附,昌黎東方各邑,或感君侯至誠,當不戰而自下矣。昔成湯開網三面,以釋群鳥,自茲天下歸心,君侯豈不願效故聖之所為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