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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中醫還沒有把外感熱病和瘟疫嚴格區分開來,認為都主要是因氣候原因……或者更準確點兒來說,是因為陰陽不調而引發的。當然啦,關於張機剛才那幾句話,是勛也就聽明白了個大概,他知道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就算中醫也不可能那麼籠而統之,肯定還會有更詳細的界定。所以當張機張張嘴,說:「此乃因……」話沒說完就被是勛給打斷了——真要容許你一問一答,肯定先啞口無言的就變成我啦!最好我就一口氣說下去,壓根兒不給你反駁的時間——
「為何雜處之地,染疫者多,而散居之人,染疫者寡?」
說到這裡,突然舉起手來,望空一指:「為天地之間,非獨六氣也(我也不推翻你們原有的體系,省得你接受不來),六氣所挾,尚有一毒,是為病……疫毒!」
第二十二章、醫者仁心
對於病毒和細菌,其實是勛本人也沒怎麼搞明白,但這不妨礙他端出些後世的常識來糊弄「醫聖」。因為他早就說過了,自己不通醫術,但是研究過「道」,也就是宇宙間的一些基本規律。道這玩意兒虛之又虛,我就這麼一說,你要是覺得某些問題可以契合最好,要是覺得契合不上,那也無從驗證,只能說明你的理解還沒到那一步而已。
「菌」這個字,本指菌類,所以細菌不怎麼好解釋——會被誤認為是小蘑菇嗎?「毒」就比較好理解,但「病毒」二字才到嘴邊,他又給咽了。因為病毒一詞要擱古代來看,造得並不嚴謹,人無論肉體上還是精神上,各種不舒服都可以叫做病,瘋子也是病,中箭也是病,跟毒又有啥關係了?
所以他改口說「疫毒」,疫就是急性傳染病,這才跟病毒有關,而且,才跟目前的情況、說話的主題相關,不會離題萬里。
「疫毒之微,小過塵埃,目不可見,鼻不可嗅,因腐惡而生,人感之而乃得疫,得疫而毒增生,隨氣呼之於外,吸之者亦將染疫也。是故息疫之術,用藥固為一端,隔絕病患亦極緊要。生者隔離,使氣息通而毒漸散,易痊也;死者及生者染毒之衣物、用具,或焚燒,或深埋,使生者不沾,則可阻疫之大行。日常但食沸湯,不飲生水;屎溺善處,與人居遠;穢物莫近,腐食勿進。如此,則疫又何患耶?」
說白了,是勛提出幾點對付傳染病的常識,一是隔離患者,二是善加處理患者的衣物、用具,三是平常注重個人衛生。他說如此一來,就算有傳染病,也可以對其加以有效控制,不至於引發瘟疫大流行。
這些常識,其實絕大多數這時代的人也都明白,但是純從經驗得來,往往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是勛將出個「疫毒」的概念來,那這些處理手法就都可以一以貫之,一言蔽之了。
張機聽得是目瞪口呆啊,他一時間也想不明白這「疫毒」之說,究竟是有理還是無理,是是勛真的通曉了其中之「道」呢,還是純粹的猜想。這要是換了一個人,或許繼續往深里問,最終問得是勛無言以對,或者既然這套道理我從來都沒聽說過,那就乾脆當耳旁風。張機可不一樣,這人確實研究醫術研究瘋魔了,是勛一邊說,他就一邊想,是勛說完了,他還沒想明白,於是就跟這兒跪坐著,愣愣地望著是勛,其實是在神遊物外。
是勛心說此時不閃,更待何時啊?當即站起身來,朝張羨微微一揖:「日暮矣,吾將安歇。且待明日啟程往武陵去,出兵之事,還要勞動長沙。」張羨也不搭理自家兄弟,趕緊起身還禮,讓桓階把是勛、孫資送到寢室去。
終於離開了那間屋子,把張仲景拋在腦後,是勛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心道好險……我以後還是別這麼玩兒了,別再跟專業人士面前充大尾巴狼吧……
是勛本打算第二天就啟程往武陵郡去的,然而人世就是有那麼多的無奈,幾乎是一夜之間,他帶來的那四百部曲就接連病倒了五分之一,還包括一個幕僚孫資。張羨聞訊可嚇得不輕,趕緊叫兄弟張機過來按脈。還好,張機忙活小半天,得出的結論:「皆北人也,水土不服所致。」不是瘟疫。
是勛只好把這些傢伙都暫時留在臨湘,請張機診治,張羨照看,自己又多留了兩日,然後帶著餘眾出城西去。他這回到長沙來,還隨身帶著小妾甘氏哪,甘氏瞧著柔弱,身體倒很健康,在船上時候也不暈,下船入城也無病。
估計因為甘氏本來便是南人,老家與其姑夫陶謙相同,都是揚州丹陽郡,祖父甘定做過蒼梧太守,其父曾隨父就任,即在蒼梧迎娶了其母。所以甘氏對長沙氣候的適應性比是勛等人都要好,而且打小就乘過船,也沒有暈船的毛病。
然而經過此事,是勛卻不禁謹小慎微起來,生怕再帶著甘氏長途跋涉,把她累出個好歹來可怎麼辦啊?因而也讓她暫時居留臨湘,反正自己只是去武陵打個轉,最終還是要回長沙來的呀。
一行人離開臨湘,即乘船順湘水而下,轉入資水,來到益陽。臨湘是長沙的郡治,因瀕臨湘水而得名,目的地武陵的郡治則為臨沅,顧名思義,亦因瀕臨沅水而得名。兩千年後,湘江、資江、沅江全都注入洞庭湖,經洞庭湖而入長江,但在這個時代,洞庭湖的範圍還很小,西域和南域皆為窪地和沼澤,湘、沅都自洞庭入江,資水卻直接湘水,並有溝渠與沅水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