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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不說,就光那些金印、銀印,加起來就足可與倭國貢品相抵有餘了——況且那還是按照的中國時價,對於倭國而言,「生口」也即奴隸,那是真不值錢……
這種面子工程後來愈益過分,外國使臣入於中國,食宿都不要錢,乃至於到了明朝,因為賞賜過多,貢品無用,導致影響國庫收支,被迫要規定朝貢的次數——你們年年都來,我朝可實在負擔不起啊。
中華上國,禮儀之邦,為了彰顯威嚴而搞點兒面子工程,這倒也無可厚非,問題你不能搞得太過分哪,是勛前世對此類事便即深惡痛絕,這次就打算趁著機會,徹底改變這一陋習。他說了,從前周朝光向楚國要求每年進貢濾酒的苞茅,一則為分封制,周王朝直轄的領土有限,開銷也有限,即便姬姓諸國貢物也並不多——先不提還得供王軍役——二則當時交通不便,真的太多貢品也不好運送。如今可與古時不同了,偌大一個朝廷,直轄萬里之廣,在在需要用錢,交通也比從前便利——從你樂浪放舟便可直抵山東,每年走十來船貢品那還不是小菜一碟嗎?
所以如今再拿這些蠅頭小利來糊弄朝廷,不象話吧。再說了:「汝得三韓何物耶?」
漢魏時代的貢賦制度,又與後世不盡相同,對於樂浪等偏遠地區,因為交通問題——在原本歷史上,並沒有官方的海上運輸途徑——是不要求直貢京城的,樂浪的賦稅交到幽州即可。對於周邊外夷也是同樣辦理,使其「屬郡」,也就是說貢品都交給相鄰的郡。好比高句麗原本就屬玄菟郡,後來改屬遼東郡;三韓本屬樂浪郡,曹魏時改屬新劃出來的帶方郡。
你柳毅說三韓各邦窮,所以獻不出多少貢品來,可是再窮的邦也有數千甚至上萬民戶,我不信就只能拿出這幾個奴隸,這點點物資來。其實大頭都交給你了吧?
柳毅不敢隱瞞,說:「臣但索亡戶耳……」漢末動亂,加上高句麗的侵擾,很多樂浪甚至遼東百姓都逃入了三韓,我如今只是要求他們復歸而已,算作三韓各邦的貢賦。
是勛「嘿嘿」一笑:「以是三韓但知子剛,而不知天子矣。」
柳毅嚇得趕緊跪伏在地:「臣不敢!」是勛問道,你這些年來都索回了多少民戶哪?柳毅回答說從三韓、濊貊,一共索回了兩萬多戶人——是勛心說董蒙判斷樂浪郡不過六萬餘戶,看上去遠不止這個數嘛,也不知道你究竟瞞報了多少。當下把臉一板,沉聲道:「欺君之罪,便當大辟!」
第二十五章、汝國何在
是勛把柳毅揪過來好一頓敲打,責罵他:「以樂浪懸處域外,而自專其政,隱匿戶口,貢賦不入,形同割據。汝乃以為朝廷無奈汝何乎?交、廣之遠,過於樂浪,士氏根基之厚,過汝柳氏,況士氏得巴蜀之援,豈高句麗所可比擬哉?今王師乃能旬月間即復交、廣,降士氏,而況汝耶?」
其實廣州雖然已經打下來了,交州之戰卻還並沒有結束——起碼是勛沒能收著消息——然而柳毅孤懸朝鮮半島,對於南海之事必然一頭霧水啊,隨口欺瞞而威嚇之,倒也不怕他不相信,不怕他不恐懼。
「吾今率十萬王師(當然是號稱)以伐句麗,句麗之大、戶口之蕃、兵戈之盛,在樂浪之上,汝且觀之,必墮其都而懲其異志也!」想一想終究才剛開戰,話不好說得太滿——「況丸都山深在內陸,軍行不便,而朝鮮距海不過二百里,又有列水勾連,吾水師所向,今朝登岸而明夕即在城下矣。伐句麗者,不過幽、平、冀、瀛四州之卒;若征樂浪,以船所載,幽、平、瀛、青、登、海、徐,集各州所屯,不下二十萬,汝有何能,而敢妄意自立耶?!」
恐嚇完了,話鋒卻突然一轉:「是以朝中皆謂樂浪當伐,柳氏當族,設無勛,汝之頭早懸高杆矣!」
柳毅雖有野心,也有一定能力,終究只是個鄉下土包子而已,果然給嚇著了,當下指天賭咒,連聲辯解,說自己絕對沒有自外王化的想法,只是因著學問低、經驗淺,所以做事有不妥當的地方,還須仰仗是公您的教訓和周全哪。
是勛一瞧也敲打得差不多了,這才略略放緩了語氣,告誡柳毅:「全汝者,非吾也,在汝自身。若從我三事,乃可周全。」
柳毅說您趕緊告訴我吧,是哪三件事哪?
是勛說了:「其一,即上表謝罪,並選三韓質者十數,以為貢臣,隨吾反歸洛陽……」一指扔在地上的貢單:「此數焉足?百倍始可。」
其實那些所謂的「貢品」,就算乘以一百,單獨一邦可能拿不出來,十幾、數十個邦聚在一起,斷沒有湊不齊的道理。再說了,這是為你柳毅請功贖罪啊,他們要是拿不出來,那就都著落在你的身上吧。
柳毅連連點頭,這個沒有問題。是勛又說了:「須年年進貢,可保安泰。」柳毅一咬牙關,說那也成,既然您說海路運送方便,起碼我可以送到登州去,要是當地官吏不幫忙遞解洛陽,那就是他們不對啦,不關我事。
「其二,點集兵馬,助吾以伐句麗。」我也不直接指揮你的部隊,你自己率軍渡過浿水北上,所擄得的人口、占據的土地,全歸樂浪——這對你也不是沒有好處啊,正好可以此舉向朝廷表明,你跟高句麗王位宮之間並無絲毫苟且。
柳毅點頭,心說眼瞧著高句麗要遭大難,即便你不說,我也正想趁機去咬上一口,撕點兒肉碎下來果腹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