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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下旬,郗慮派人送來了剛訂正好的荊襄本《易經》,請他最後校閱,然後上呈天子。並且,韋誕和戚喜也從城外歸來,稟報是勛,說已經擇定了三處臨水的田地,可以建蓋造紙作坊,只是——「地價甚貴,恐難以購取。」
是勛雖有劉表所贈祖道的黃金,但為了購買都外田產、莊院,已經都花得差不多了,雖得封侯,有兩百戶的食祿,但這還沒拿到第一年的收成呢,業大家也大,手頭就挺拮据。他仔細檢查、核算了一番魚他呈上來的帳目,扣掉其後半年多所需的花費,也就剩下不到五千錢,以韋誕他們報上來的地價,頂多購買半畝水田——那就沒錢蓋作坊了呀!
是勛垂首沉思,是不是找個機會暗示許耽,讓他買了地來獻給自己呢?終究你不過送點兒豆油,相贈一名榨油匠人,就想讓我跟曹操面前給你說好話,未免太廉價了一點兒吧。再轉念一想,這事最好還是跟曹操商量為好,況且雖說造紙就目前而言,還是私事,但造紙坊真要蓋起來了,自己希望規模越大越佳,要是不先通知曹操,恐怕會起什麼誤會。
因而這日早膳過後,他便又來到司空府中,還隨身攜帶了從關中帶回來的兩打楮紙和一塊韋誕所制新墨。先呈上楮紙和墨,曹操試用了,連聲讚嘆,是勛趁機就說啦:「若以紙代簡牘,輕便而易攜,又無絹帛之貴价。然許下愛用者寥寥?何也?」
曹操笑道:「此賤物也。時人好用貴物,追慕奢靡,故如宏輔這般愛紙者寡矣。」是勛說主公崇尚儉約,不如以身作則,日常公文都用紙張,想來很快便會蔚然成風的。曹操一皺眉頭:「亦須紙足方可……便此數十張,能敷幾日所用?」
是勛正想順著這話頭往下說,我已經找到了能夠造紙的匠人,您給撥點錢,我蓋起作坊來,每日產紙,就基本上足夠各府衙官廨公務所用了。可誰想到才略一停頓,曹操的腦筋轉得快,早就放下紙,又提起了別的問題:「聞卿近日與寧淮將軍過往甚密,有諸?」
是勛聞言就是一驚,心說果然什麼都逃不過您曹老大的法眼啊。象曹操這種人,最忌諱手下人拉幫結派,自己一向挺警醒的,雖然不象賈詡那樣「闔門自守,退無私交」,不象徐晃那樣「不廣交援」,但儘量跟所有同僚都保持相等距離,與太史慈等好友、與孔融等故交,以及跟旁的人往來,次數儘量平均分配。只是最近因為許耽上趕著套近乎,更為了甘氏和炒菜,確實跟那家走動得太勤了一些……不會因此啟了曹操的疑竇吧?
自己該怎麼跟曹操解釋呢?說實話?說甘氏甚美,故而自己多往他家跑了幾趟?那可不成,曹操是最愛人妻的,想原本的歷史上,關羽跟他求秦宜祿妻杜夫人,他就先去瞧了一眼,從而橫刀奪了愛。我要是一提甘氏,他會不會搶先把甘氏給弄到手啊!
嗯,雖說曹操目前辦事也還有其下限,雖然喜歡人妻,搶到手的不是寡婦,就是棄婦,就不跟《水滸傳》里高衙內似的,我管你老公在不在身邊兒呢,看見俊的咱就搶。然甘氏的美貌,卻又非秦宜祿妻可比,這個險還是不冒為好。倒不是啥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讓曹操得到,而是真要被曹操硬插手壞了婚姻,甘氏未免太過可憐了……
那麼跟曹操說,我是喜歡吃炒菜,才去找許耽的?這個理由不充分,就怕曹操不信——終究曹操是不喜口腹之慾的,他就理解不了自己對炒菜的渴望。
當下腦筋一轉,急忙躬身道:「有,正要稟報主公此事。許耽出身低微,又罷了兵權,久居許下,為人所輕,故頻繁來求勛,欲勛在主公前進言,放其出外也。勛不敢受其重賄,唯取一奴而已……」
嚴格點兒說起來,被白送一名奴僕,那也是受了賄了,但也可以解釋成只是士人之間普通的禮尚往來,相信就這麼點小事兒,曹操不會太在意。是勛心說好險,我還曾經動過念頭,想許耽幫忙買下城外適合蓋建造紙作坊的田地呢,真要他白送我那麼幾畝、十幾畝好田,那就滿身是嘴也說不清啦。
這要擱在二、三十年前,或者擱在今天的別的勢力當中,其實也不算什麼事兒,但問題曹操是主張嚴明法紀、清廉政治的,是勛又是他的愛將和親眷,怎麼能夠容許領頭破壞他的治政方針呢?
就聽曹操沉聲問道:「都是許耽來尋卿,卿未嘗去尋許耽麼?」是勛就覺得後背上冒出一股涼氣,急忙答道:「勛亦多次往許耽府上赴宴,亦曾邀其前來家中,用意有二:其一,為貪口腹之慾也,許家烹飪甚良,為此勛亦遣妻往其府上求教;其二,為探問徐州之情也,昔日勛將徐州雙手奉於主公,然近聞陶孟章似生異心,故就許耽而查問之,以免生患……」
聽到相關徐州,曹操不禁來了興趣,問他:「所得如何?」是勛隨口編造道:「孟章繼其父業,故欲長牧徐州,然其無乃父之能,不為大患。雖然,為免齟齬,致傷主公之明,還是召其入朝為好。」
曹操微微皺眉,追問道:「吾亦聞陶孟章與青州似有勾連,有諸?」是勛聽了這話就嚇一大跳,急忙說:「即有此事,許耽粗疏,卻未必得知,勛亦未有所聞耳。」
就這麼一打岔,是勛滿心的忐忑,也再沒機會跟曹操提撥款建造紙作坊的事兒了,又閒話幾句就匆匆告辭出來。回家的路上他就想啊,到此為止吧,還是趕緊斷絕了跟許耽的來往為好——反正榨油工匠咱也弄到手了……只可惜了,恐怕再也難以見到甘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