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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楙聞言,連連搖頭:「使君此言謬矣。」長安附近戶口很多,城鎮也不少,若被敵軍縱橫來去,肆意搶掠,恐怕會影響到秋後的伐蜀大計。況且你也說了,對方可能還有大隊合後,咱們若不趕緊摧破其前隊,等到他們主力到來,再想打難度就更大啦。
夏侯楙雖然紈絝,但是不傻,所言也頗為有理。可是有理雖然有理,梁習卻仍然堅持守城——我是不放心你啊駙馬爺,倘若換了你兄長在此,雖然也非名將,尚可出城一戰,就你那點兒能耐,咱們共事多日,難道我還不清楚嗎?
夏侯楙不聽梁習解勸,執意率兵出城,以迎龐統。結果兩軍稍一接觸,龐士元便詐敗而走,退出十里地後再返身殺回。這時候曹軍已經遠離了長安城防,又在追擊之時,隊列不整,遂被趙子龍率先挺槍殺入,連刺三將下馬,砍翻兩面大纛,一直衝殺到夏侯楙的面前。
夏侯子林抬頭一瞧,只見一員魁梧大將,仿佛天神下凡也似,手中大槊染滿了血跡,所到處如同波開浪裂一般,馬前竟無一合之將!他當即就給嚇得腿都軟了,匆忙撥轉馬頭,棄軍而走。曹軍因此大敗,折損甚眾,餘部狼狽逃回了長安城。
趙雲挈三枚首級來見龐統,說:「今殺夏侯楙膽落,料不敢再出城矣。吾等可繞城而東,塞枳道、長門,以阻曹賊東軍,或者北上,據渭橋以呼應關將軍等。」龐統沉吟少頃,搖了搖頭:「長安不下,張郃、徐晃、樂進等未必全師來救,則關將軍等難出褒斜、儻駱也,若能攻下長安,此局方可謂活。」
趙雲聞言大驚:「今雖戰勝,長安城內亦不下數萬兵馬,憑堅而守,如何旦昔可下?倘使張、徐、樂遣一旅師來,吾等野無所依,必致覆亡也!太尉三思!」
龐統一挑眉毛:「長安不下,張、徐、樂不來,便即暫塞枳道,占據渭橋,擾亂豐、鎬間,又何益耶?若關將軍等能奉陛下至關中,吾死無憾,若不能來,生亦何益?此正奮死報國之日也,子龍豈畏死乎?」
趙雲怒睜雙睛,高聲道:「太尉國家重臣,尚不畏死,云何如人,焉敢畏耶?今乃與太尉同死可也!」
於是再次兵臨長安城下。梁習親自上城,嚴守四門,龐統策馬繞城半周,只覺無隙可趁。返回營寨與諸將商議,副將廖淳道:「長安城堅,便五倍力難遽下也,而況吾今止數千疲卒乎?敢請後退。」趙雲既然已經拍胸脯表示過要與龐統同死了,當即出列表態:「雲請率敢死士蟻附而登,且候夜半,或可襲下也。」
蜀軍遠來,沒有攜帶什麼攻城器械,就算臨時再造也不趕趟了,那麼唯一的攻城手段就是「蟻附」。趙雲倒是也沒有被熱血給徹底沖昏了頭腦,所以提出咱們趁夜而襲吧,或許還有萬分之一二的勝算……
龐統點點頭,說只能夜襲了,但不是今晚——士卒十餘日艱苦跋涉,才出子午谷口便戰路招,再取鄠縣,然後今天白天又迎戰夏侯楙,實在疲憊——「若夏侯楙膽未喪時,再揮師出城,倚城而戰,吾等必敗無疑。」所以咱們先在城下歇上一天一夜,等明晚再去偷襲也還來得及。況且,我還要先布置一下……
再說夏侯楙逃入長安城,自稱負傷,直接縮在府邸里再不肯出來了。梁習無奈之下,只好接管了全城的防禦大權,可是他本文吏,在軍中沒什麼威信,加上士氣因敗而落,對於守住這座宏偉大城還真是沒什麼信心——光攔住城下那五六千人是沒問題的,可就不知道大股敵軍啥時候會到啊。
根據梁子虞的判斷,蜀人很可能偷出子午,襲擊長安,是為了調動西方各關、谷的兵馬,其實主力自散關故道或者褒斜、儻駱而出,那麼就千萬不能去騷擾張郃他們,以免誤判,為敵所趁。可是蜀人同時也可能大舉以出子午,雖說道狹難行,輜重更難運輸,真要大軍前來,且得綴在前軍後面很遠,沒有三五天,甚至十來天恐怕是到不了的。然而如今夏侯駙馬倉促出戰,吃了這麼大一個敗仗,導致士氣糜沮,再加上那傢伙又縮回府里不管事兒了……光靠我一個人,怎麼可能守得住長安城?
罷了,罷了,西邊的事兒我也管不了那麼多,先保住長安要緊。於是急遣快馬分向東、西兩個方向去報警。
隨即梁子虞親自上城,督守四門——尤其是蜀軍正對著的南門。他眼睜睜地瞧著蜀人在城下立營,可是不敢出城去戰,隨即又眼睜睜地瞧著夜幕低垂,約摸二更天時分,就見一片火光如游龍一般從敵營中出來,直奔城東而去。
梁習明白,這是要去堵塞熾道、長門一線,甚至攻打灞陵,以封堵東方的援軍哪。可是你既然要轉道東去,幹嘛還先在城下立營呢?此中必有詭計也!正打算先返回衙署,好好按查一番地圖,揣測敵軍的用意,突然身旁小校遙遙一指:「使君請看!」
梁習手扶城堞,抬眼一望,就見又一條火龍從敵營中出,這回是繞到城西去了。不用問哪,肯定是想去占據渭橋,封堵張郃、徐晃等將的增援兵馬——希望我的信使已經通過渭橋了,別被對方堵上……
可是,且慢!梁子虞猛然間就是一驚——對方不過數千步卒,怎麼可能分兵去封堵東西兩個方向呢?敵將瘋了不成嗎?!再往遠處觀瞧,卻見又一道火龍遙遙而來,直入城下營壘——難道賊人大股,已出子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