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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聽了,仰起頭來「哈哈」大笑,鼻涕眼淚橫流:「不想宏輔亦東方曼倩(東方朔)之流亞也,聞君此言,多日煩勞,一朝而空矣。」郭嘉也笑,只是沒笑得曹操那麼囂張而已。是勛一邊兒鼓掌:「笑得好,則見主公已破『禮』賊也。」一邊兒斜著眼睛觀察郭嘉,心說深了啊這小子,我還真是看不透啊看不透。
曹操是個喜笑無忌,經常耍寶的人,是勛跟他開這種玩笑,那是一點兒壞處也沒有啊,反而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再說了,雖為玩笑,其中蘊含的深意,卻足以使人靜思後一脊背的冷汗直流。可是倘若荀彧這類世家子弟,或者毛玠這種清廉方正之士在場,是勛也是不敢這麼胡言的——那不是找罵呢嘛。這會兒除了曹操,只有郭嘉一個聽眾在場,所以他琢磨著試探一下。
史書上說,郭奉孝「有負俗之譏」,也就是說名聲不大好,經常遭人非議。有人就猜啦,那是因為郭嘉出身低微,庶族氣息較濃,還有人猜啦,說郭嘉不拘小節,行為放蕩。可就是勛瞧起來,這兩點都值得商榷:首先,郭嘉出身是不高,不能跟荀彧比,可是曹操手底下真正世家大族出身的本來就不多,郭嘉的家世好歹沒到吳質那種鄉下小地主甚至是富農的程度啊,比程昱、毛玠他們也差不了多少;再則,郭嘉也不知道是素行如此,還是因為初來乍到所以比較收斂,人前人後也都比較講禮貌,沒露出過什麼放蕩的舉止。
所以他今天就試試郭嘉,看他是不是跟曹操一樣,都藐視傳統的道德禮法,所以才遭人罵。只可惜郭嘉既沒有站出來,義正辭嚴地呵斥說宏輔你這麼開玩笑不合適,也沒有跟著曹操笑到差點兒背過氣去,就光跟這兒「呵呵呵」的敷衍——他心裡頭究竟是怎麼想的呢?是勛實在是瞧不出來啊。
笑過之後,當然還要研究正經事兒。是勛就翻出近年來入仕朝廷的高官履歷來翻查,瞧瞧有沒有什麼線索。結果,嘿,還真給他翻著一個:「故司徒、陳國袁滂有子名渙,前除譙令而不肯就,不知如今何在?」
郭嘉是陳留人,就跟陳國挨著,當下給出了答案:「在家隱居。」是勛就建議說:「可使郭貢舉為茂才,然後即取郭貢而代之。」這位袁渙袁曜卿那也是《魏書》上有傳的人物,出身又好,挑他當豫州刺史再合適不過啦。曹操還在猶豫,說袁曜卿就是豫州本州人,表他當豫州刺史,是不是合適呢?
是勛心說這都什麼光景了,你還執著這些?果然心中五賊未破。別的事兒他不清楚,當初在青州呆過,青州的事可是門兒清:「前此劉景升表北海孫嵩為青州刺史。劉表身為宗親、天下大儒,尚不守其舊制,主公又有何懼?」
曹操聽了一拍大腿,說那好,就是他了——前幾日文若也跟我提起過袁渙來著,但說還沒有他合適的位置,這回行了,我這就讓文若去請他出山。
是勛心說你瞧吧,最終還是荀彧夾袋裡的人物。
第四章、使徐三事
過得年來,突然傳來消息,說劉備為袁譚所破,又無路返回幽州,被迫率領著殘兵敗將南下琅邪,想要去投靠陶謙。曹營眾將都沒把這當多大的事兒——陶謙現在是盟友啊,盟友力量壯大了,咱們的側翼就更有保障啦。只有是勛聽得肝兒顫……
我靠劉備唉!老子好不容易說動了曹操不去打徐州,使得劉備沒有進入徐州篡權的機會,誰知道這歷史的慣性還真是強大,竟然最後還是讓他入了徐。眼見得陶謙沒有幾年好活,到時候自己就可以跟陳登、曹宏他們坦坦地把徐州雙手奉獻給曹操,等到曹操奄有兗、徐二州,收拾袁術那就手捏把抓地輕鬆,再得了全豫和淮北,提前北上與袁紹爭勝——最好在袁紹徹底滅了公孫之前——那還會有官渡嗎?袁紹也未必能扛得住吧?
可是等劉備到了徐州,萬一陶謙一咽氣,他再跟歷史上似的鳩占鵲巢可怎麼辦?史書上說得簡略,或者說陶謙主動把徐州讓給了劉備(誰信哪),或者打個馬虎眼,光說麋竺等人把刺史印綬送給了劉備——這裡面就不知道有多少黑幕背景、私下交易哪。誰能保證今時今日的麋竺,有了是家人當妹夫,答應了跟曹氏兄弟和睦,就永遠不會豬油蒙了心,再背約倒向劉備呢?
不行啊,老子是靠著獻徐州傍上的曹操,徐州要是丟了,就跟老子被人狠狠扇了記耳光似的,那也太丟臉啦!
所以是勛就趕緊提醒曹操:「劉備世之梟雄,彼入徐州,恐怕徐州的形勢有變,主公應當遣人前往探查,密切關注此事。」他倒不是跟劉備有啥深仇大恨,相反,他挺喜歡這時候的劉備的,只是漢賊不兩立……啊不對,應該說英雄不並立,既然決定了輔佐曹操,則劉備自然成為心腹大患,不得不除。
因為天下豪傑,誰都可以想辦法羅致到曹操麾下——你瞧原本該歸江東的太史子義,不就讓自己給弄到曹營來了嗎——只有劉備不行。那就是一個心比天高,絕不甘心屈居人下的狠辣之輩,歷史上曹操對他有多好,他說跑就跑,完了還從背後捅刀子。
這個時候的曹操,還認不清劉備的真實面目,終究劉備此前一直是公孫瓚的部將,最大管轄範圍也不過一個平原國而已,沒玩兒出什麼太大花兒來。但是當初曹操在東郡的時候,可是跟劉備交過仗的,他知道那位劉玄德練兵挺有一套,用將更有一套,要不是戰法有點兒粗糙,就真能成為公孫氏立在青州的一根擎天玉柱。所以曹操有點兒誤會了是勛的意思,他心說宏輔大該是怕劉備仍然心向公孫,到了徐州以後會把陶謙給扯回袁術—公孫瓚的陣營里去吧?這倒不可不慮。